林契的車載音響裡放著很多年前的老歌,曲調很低沉,唱歌的人好像有很重的心事,聽得我快要入睡。
“這首歌你還記得嗎?”
林契突然打破這小小空間裡的寂靜。
我眼皮一抬:“有點兒熟。”
其實我真說不出在哪兒聽過這曲調了,但林契的聲音很輕,輕到我如果說沒聽過,好像就能吹散他剛說出口的話一樣。
“我以為你很喜歡這歌”,他的話裡竟然含著笑,那笑意很輕,恍惚間似乎有嘲弄的意思。
我勾唇:“怎麼說?”
他卻頓了好一陣。
“你好像什麼都忘了”,他最終輕輕回答。
我忘了什麼?
我自信關於林契的一切我都認真地記得,十年來度過的疲憊、無趣與疼痛的日子裡,我都將那些點滴反複揉碎了含在心尖,一次次回憶,一遍遍牢記,我又怎麼會忘?
“我記得”,我說:“我記得你仿佛永遠睜不開的眼睛”,我側頭看他:“還記得你耳邊有顆小痣。”
林契的耳骨上有顆小巧的棕色的痣,那是我心中雀躍的秘密。
高二下期快期末那會兒,林契已經跟黎清很熟悉了,畢竟對黎清這個自來熟鼻祖來說,方圓五排就沒有和他不能稱兄道弟的人,更何況林契那時候搬了家,新家又剛好在黎清家附近,兩個人便經常一起上學放學,要不是林契人稍微冷些,也早被黎清勾肩搭背了。
我那時家住得很遠,每天費在路程上的時間都比彆人長上一小時,因此一般放學也都是走得最快的。
可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這座南方城市的雨季總是充滿了整個夏天,那雨帶著烈日滾燙的溫度,在放學的時間突兀而來。
它留住了我的腳步,也讓年少的吸引有機會衝擊我空曠的心。
“彆收拾了,看這雨還且得等一會兒才能停呢”,黎清在我旁邊懨懨地說。
“這麼低落?”我注意到他耷拉的眼皮,忍不住調侃:“這是被哪個班裡的姑娘甩了?”
他白了我一眼:“我和林契的神秘之約泡湯了。”
我挑眉:“神秘之約?”
聽起來不是什麼正經的東西。雖然不大知道林契是不是個惡劣的人,但黎清的脾性我還是摸得清楚。
“告訴你了就不神秘了。”
說完還向前拍了拍林契的肩,意思是必須得徹底向我保密。
“這麼快就把我排除在外了?”我嘁一聲:“林契,你可彆被這家夥帶壞了。”
林契轉過身來,看著我的臉笑意盈盈:“不會,目前還有資格和你競爭第一名。”
自從以前坐在我前麵的班長轉學以後,我每次考試總分都是班級第一,雖然截止那時候林契也還沒能打敗我,但是他萬年老二的總分距離我也確實挺近。
本來我也沒在乎過這些,可他的話突然給我一種感覺,似乎他已經暗自對這件事計較了不短的時間。
“嘿!”黎清突然探過來:“可得小心了你~”
那天雨反常地下了很久,天都黑透了,還是沒有漸小的趨勢。班裡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也開始收拾東西。
林契和黎清半小時前就不在了,他們偷偷說著什麼,似乎還不肯放棄準備已久的“神秘之約”。
我也沒非要去探聽,有這個時間刷兩道題心情會更舒暢和平靜。
我走的時候教室裡隻剩幾個住校生,我跟人借了傘,準備出校門去坐最後一班公交。
教室在五樓,校園也不小,為了趕上公交,我下樓的步伐邁得很大,可經過二樓音樂教室的時候,還是被裡麵的歌聲驚擾了。
有人在唱一首十分沒有氛圍的歌曲。
“我對你愛愛愛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遠~”
“……”
這聲音非常耳熟,每天都能在我耳邊響起不下百次。
我正考慮是否要進門驗證我的猜測,手腕就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抓住,我一不注意,身體已經被帶到一片漆黑的音樂教室裡。
“噓”,麵前的人比我高個額頭,他把食指伸到自己唇邊,輕輕發出聲音。
門邊有張鋼琴桌,他拉著我躲在桌身後麵,空間太逼仄,我們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
“黎清在表白。”
我抬頭才看見這屋裡除了唱歌的同桌,還有坐在他對麵紮著馬尾辮的女生。
教室裡沒開燈,隻有窗外暗淡的光絲絲縷縷地照進來,人隻能看見輪廓,那女生的表情都淹沒在黑暗裡。
“……誰選的歌?”我小聲問,2012年了,哪個年輕人表白會用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