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建築吧”,我說:“我覺得建築設計很厲害,要是有幸能設計出什麼地標建築,人來人往都能看到我的作品,多酷啊”,我笑容燦爛:“就算自己有一天沒了,隻要作品還在,就不算是徹底的消亡。”
林契看了我一會兒,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有道理”,他說:“那就建築設計,正好T大這個專業還不錯。”
那天夜裡我們說了很多話,像是感情極深的密友,將過去與未來都聊了個遍。
直到零點的鐘聲敲響,漫天燃起絢爛的花火,我們的話題才戛然而止。
“十二點了”,我說:“新年快樂。”
祝你順遂,祝你歡樂,祝你有說不儘的話,與我。
“新年快樂”,林契笑眼明亮,他手中的煙火乍起,咻地一聲又一聲,恰好蓋住他說的話。
他的嘴唇開合數次,我卻什麼都沒聽見。
煙火燃儘,我問他:“你剛剛說了什麼?周圍太吵,我沒聽到。”
他笑,笑容晃得我心間暖融融的:“沒什麼,有些話,是不需要被聽見的。”
我不懂,但我無法對林契說不,這就好像是一種病,一種名為迷戀的,隻想緊緊跟隨,不舍得有任何相悖的戀疾。
從舊夢中蘇醒,已經是天光大白。
我難得睡了個整覺,也許是故鄉的魔力,叫我連身體也舒快許多。
我突然開始好奇,那個除夕夜裡,漫天煙火下的林契,到底笑著對我說了什麼。
我翻開手機,裡麵存的還是高中時他的電話,近十年過去,手機已經換了一輪又一輪,我突然意識到,我並不知道林契如今的聯係方式。
可能是生命已經倒數的緣故,我不再有少年時的那些思前想後的矜持,我打給黎清,不在乎是否會叨擾他的清夢。
“床不舒服嗎?你怎麼起這麼早?”
黎清打著哈欠。
“太陽都曬屁股了”,我笑問:“不說廢話,林契的號碼,發我一個。”
黎清猶豫了一會兒,突然問我:“你有我的號碼,卻沒有林契的?是不是證明我更重要?”
我無語,我有黎清的號碼,完全是因為他總在社交賬號上更新自己的號碼,可林契從來不玩這些,我又去哪裡知道?
“你等一下哈”,他見我不回答,也不再追問,手機對麵傳來點擊屏幕的聲音,黎清懶懶道:“我給你翻翻哈,反正他號碼沒換過,說是就喜歡這串數字,都快十年了,這傻缺也是長情。”
他沒換過號碼?
我有些呆滯。
“138XXXXXXXX”,黎清報完這串一直存在我腦海中的數字,我卻徹底失去了反應。
“喂?”,黎清見我不出聲,又“喂喂”了兩聲。
“林契……他從來都沒換過號碼?”
“對啊”,黎清有些意外:“雖然這種情況是不常見,但你也不至於這麼震驚吧?”
如果隻是長情地使用同一個號碼,確實不需要如此驚訝,但這個號碼,並不是隻靜靜呆在我手機裡十年的乾癟數字,還是一個總是在年節時刻送上祝福的陌生人。
大概是高中畢業後的第二年,我意外地收到了自畢業以後,這個號碼發來的第一條信息。
[XX人壽,為您打造生命的綠洲!我是您的健康經理林久念,為您和您的家人送上最誠摯的祝福,購買XX保險,就找林久念!]
我:“……”
高考結束之後,我們舉家搬走,四處求醫,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麼麵對林契和朋友們,便換了號碼,從此跟少年時的一切斷聯。一年之後我在歐洲的醫院長住,不巧碰見高一時的班長恰好在歐洲留學,才勉強算是聯係上一點。
但我患病的事,班長已為我絕對保密,就連我的聯係方式,也是在近兩年才告訴黎清的,而林契跟班長更是絕對不會認識,因為林契高二轉來之前,班長便轉走了。
而2015年,除了班長,不該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聯係方式才對。
居然如此巧合地,林契的舊號碼聯係上了我的新號碼,如此奇遇,興許是老天也不舍得讓他從我的世界裡徹底消失。
於是儘管我知道對麵的人不是林契,還是依然將號碼存在手機裡,依然和那個叫做林久念的人保持著疏遠的聯係。
[林久念你好,我暫時不需要保險,祝你事業順利,萬事可樂。]
[您好,您是第一個回複我群發消息的人,謝謝您的鼓勵,冒昧地問問,您怎麼稱呼?]
[太客氣了,叫我阿文吧。]
自那以後,每個春節,端午,中秋,他都會送來規規矩矩,無甚特彆的祝福,無非是平安,快樂的字眼,我又常常回複他健康,事業高飛之類的祝詞。
我和林久念,兩個本來沒有交集的人,便如此生硬地祝福了彼此整整八年。
我以為隻是個有些溫暖的,不值一提的小故事,可如今,黎清告訴我,林久念,便就是林契。
我無端地慌亂起來,對一個普通的朋友,何須偽裝姓名跟職業?對一個普通的朋友,又何須年年歲歲,一時不停地發來問候?
久念,久念,久久思念,在念誰?
或許,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