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烏雲蒙月。
葛今顏沒有如紀西澤所願前去找他,而是轉身睡了覺,留便宜哥哥一個人在慢慢雨夜唱獨角戲。
窗外婆娑樹影,扭動的枝葉朝著窗沿攀伸而來,屋外狂風驟雨發出的怪異尖鳴,屋內亮著昏黃小夜燈,卻並不能給房間帶來溫馨之感。
葛今顏仍舊睡得很不安穩。
昏昏沉沉翻身間隙,她恍惚看見半掛起的床帷後,有道影影綽綽的黑影。
熟悉的恐懼漫入心中,她不由撐起迷蒙的眼盯視那道黑色堆砌的輪廓。
詭異的黑影緩緩逼近,頭顱的輪廓逐漸具象,低入床帷。
恰時,雷電驟然迸出驚天轟響,劈開黑暗。
一張森白的麵孔乍然閃現。
葛今顏雙眼忽地睖睜,揪緊被子的指尖陡然僵住,心臟倏地一麻,徹骨的寒意竄上頭頂,睡意全無。
她迅速起身,試圖去按床頭的呼喚鈴。
隻要按下呼喚鈴,值夜的傭人就會立刻趕過來!
可那人不僅敏銳洞悉她的意圖,似乎清楚葛家的構造。
指尖堪堪觸及呼喚鈴邊緣,便被一隻冰冷得不像活人體溫的手死死桎梏。
葛今顏狠狠打了個寒戰。
與此同時,嘴唇被捂住,呼喊聲變成嗚咽。
葛今顏瞳孔驚恐劇縮,眼看著手指離呼喚鈴越來越遠,不甘又絕望地大力掙紮。
“是我。”
頭頂響起的熟悉的聲音。
淡淡的草木藥香隨著些許稀薄空氣湧入鼻腔。
葛今顏冷靜下來,憑借稀微的光亮,辨識出那人側臉輪廓。
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她渾身癱軟砸靠床上,喘息著怔怔失神。
大腦充斥著劫後餘生的眩暈,甚至沒有氣力和始作俑者算賬。
紀西澤感受到掌心的濕濡,怔然意識到,他這是把她嚇哭了。
他躑躅了一下,鬆開的手,僵硬地落在她發頂。
門外猝然響起三聲急促的叩門。
剛才的呼喚鈴,還是按到了。
紀西澤立刻收回安撫的手,閃身躲藏,並壓低聲音威脅,“相信你不想解釋三更半夜我在你房間的原因,你知道該怎麼答複。”
女傭得不到回應,推門而入,聲音有些焦急,“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幽暗中,葛今顏嗓音嘶啞,“剛做了個噩夢,沒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需要我幫您倒杯水,或者按摩舒緩一下嗎?”女傭向房內走進了一步。
“不用,回去休息!”
女傭進門預備開燈的動作被葛今顏喝止,應聲退出門外。
等到房內重歸平靜,紀西澤從旁側走出,丟下句“來我房間”,便向外走去。
走前,他貼心地將燈打開。
回望時,依稀看見自己這個向來沉穩冷淡的妹妹眼眶通紅,雙眼盈著水光,濕漉漉的,像一隻受驚的幼貓。
指尖無意識痙攣一下。
他抬起看去,手背上有一道血淋淋的抓痕。
葛今顏在床上緩了很久,把紀西澤狗血淋頭地罵了兩遍,才慢騰騰地戴上眼鏡,拖著身體下床。
穿外套時,看見指縫暗紅的血跡,麵無表情地清洗乾淨,朝紀西澤的房間走去。
紀西澤的房門微掩著,從門縫瀉出一隙細長的光。
她回頭謹慎地看了一眼無人的走廊,推門進入。
紀西澤穿著一身墨綠絲綢睡衣倚靠在床頭,下頜微垂的弧度堪稱優美,青玉色的指尖劃著手機。
明亮碩大的水晶燈有些刺眼,使他的臉龐近乎冰冷的蒼白。
葛今顏第一次踏足他的房間,房間顯然為了迎接紀西澤好好布置了一番,隨他性格一樣偏冷淡的風格,除了必需品,沒有什麼屬於現主人的物品,像是一個暫居的客人。
房間開了抽濕,比屋外乾燥許多,也暖和許多,床邊擺著一些理療時需要用到的精密儀器。
葛今顏想,如果不是葛家,這樣一個病弱貴公子,尋常人家哪裡養得起。
她靠近床前,看著頭也沒抬的紀西澤,輕輕托起他的手,問起那道手背的傷口,嗓音仍有些沙啞。
“疼麼?”
意外的身體觸碰,讓紀西澤皺了眉。
他終於抬眼看向她,並不打算回答,卻也沒有收回手。
葛今顏睨著那道抓痕,虛浮在傷口上方的大拇指,陡然施力,狠狠碾上他的傷口,反複揉扯。
凝固而暗紅的傷口撕裂開,不斷溢出殷紅的血珠。
她微微一笑,“疼是你應得的。”
紀西澤眉頭顫動了兩下,純粹是身體神經的連帶反應。
他沒有阻止,甚至一絲目光都沒落在手背,耐心等待葛今顏發泄完,才把手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