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言本不想說得這麼直白的,可又怕他不這麼說,她這個呆子估計要在社會這堵牆上撞得血肉模糊。
觀朣低著頭,緊抿著嘴巴,雙臂繃得直直的撐在膝蓋上。她強忍著哽咽,眼淚卻從眼眶猝不及防地掉落。
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索言煩躁地深呼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生自己的氣,他鬱悶無奈地吐出一句:“難道這些也要我來教你嗎!”
“我知道,可是現在的我還說服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觀朣哽咽地抬起頭,眼眶裡滿是晶瑩。
如果沒有減學分的事情,她真的就以為是學校念在她是初犯,這才不追究。可後麵學校減了其他同學的學分,她才知道這件事情她免除一切處罰完全是因為導師為她說話,學校看在導師的麵子上才對她法外開恩。
她當然明白導師說的話,不過現在她是既得利益者,她大可以不顧其他人有什麼說辭,但是如果有一天被剝奪利益的人是她呢,難道為自己爭取也是種錯嗎。
如果世界注定是這樣的,那麼她願意做第一個舉起燈火的人,站在世界對立麵。
索言的火氣就被她這麼一句話輕而易舉地熄滅。十點多送走院領導,他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把她揪來敲打一頓,這會兒聽到這句話,仿佛被敲打的是他。
是啊,他當初為什麼選擇學法。
看著皺著一張臉的她,恍惚中像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他忽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有滿腔鬱悶。
索言擺擺手,懶得再說。
觀朣伸出手抹了一把臉,站起來從沙發和茶幾中間狹小地過道裡像螃蟹一樣向外移動。
一看這架勢,索言驟然想起有東西要給她,伸手在空中點了點,示意她停下來。然後他站起來,修長的腿一跨,越過沙發,走到書桌前,提起桌上的保溫桶,走到她跟前遞給她。
觀朣以為導師讓她幫忙去食堂打飯,沒有任何遲疑,雙手接過。抱在懷裡,意想不到的重量讓她愣了一下,暗歎這個牌子的保溫桶怎麼這麼重,正要問導師要打什麼菜,就聽導師麵無表情地說:“給你帶的大閘蟹,熟的,帶回宿舍和舍友分著吃。”
觀朣好不容易收起的委屈,忽然又泛出來。
淩夏大四下學期決定畢業後要去西藏支教,她父母不同意,一直鬨,索性先斬後奏,畢業後直接買了去西藏的機票。
因為這個事情,淩夏來不及慶祝觀朣考上研究生,知道她喜歡吃大閘蟹,於是提前一個月大晚上蹲點兒搶了自助餐廳準備十一舉辦的大閘蟹盛宴的入門券。
剛開學時,收到快遞的觀朣還發了一個朋友圈,內容是等大閘蟹。
結果十一那天被叫來談話,那張券也過期作廢了。
眼看著她眼眶又紅了,索言心煩得緊,趕緊擺手讓她離開。
觀朣走到門口,手剛搭上門把手,忽然想起什麼,又折身走到已經坐在書桌前的導師跟前,反手從包裡摸出禮盒放在老師桌子上。
“老師,處分的事情,麻煩老師了。”
索言拿過禮盒打開一看,是支鋼筆,和他之前用壞了收起來的那支鋼筆一樣。他嘴唇一張一合,在觀朣轉身離開時,終於沒忍住,“不是我。”
聞聲,抱著保溫桶的觀朣轉過身,疑惑地看著導師。彼時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鈴聲響起,索言看了一眼,沒接,他向後靠去,歎了口氣,沒說話。
觀朣的視線挪向正在響鈴的手機。她錯愕地看著導師,導師卻將眼神瞥向一邊。
“是……”她就像說完一個字就溺水一樣,剩下的話再也沒辦法說出來。
觀朣站在原地,思緒混亂,她咬咬唇,看著導師從桌上拿過手機滑動接聽。
接通電話的索言還未將手機放在耳邊,就聽電話那邊急切的聲音響起:“她怎麼樣?你沒和她說吧。”
索言把抬眸瞥了一眼正失神盯著他手機的觀朣,索性點開免提,將手機放在桌上,“我什麼都沒說。”
大概是剛才一直坐在空調的風口下,這會兒觀朣得瞬時頭疼起來,噴嚏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
陳祝正在廚房,他摘下被蒸汽蒙住的眼鏡,放在一旁,朝上騰的蒸汽輕吹了口氣,蒸屜上已經變紅的大閘蟹露出來,看著色香誘人。他手裡握著夾子準備將裝有大閘蟹的盤子夾出來,聽到電話那邊打噴嚏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頓,頓時思覺不妙,緩了會兒才開口:“觀朣?”
觀朣沒回答他,隻是看向索言,扯起嘴角,“老師,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