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著的林柏宇完全具有舉例反證的能力,正如在影音室裡關於大審判官的思考那般,同理,他也可以通過幻象中那些可被金幣點亮的技能,諸如,幽鬼恐懼鈍感力,野獸恐懼鈍感力等反推出【恐懼症狀】的存在。
以上,少年猜測麗莉多半就是因為剛剛的經曆而不幸患上了【疾病恐懼症】。
在審判庭裡,光是即時的瘋狂就已足夠致命了,但好在持續時間短,並且可由他人乾預。而經曆各種惡心獵奇事件所帶來的恐懼症狀雖沒有那麼激烈,卻就像鈍刀子,像皮靴下的虱子,將長久地提供折磨,緩慢消磨受考驗者們的意誌。
想到這兒,林柏宇皺緊了眉頭,更覺考驗之險惡,且立刻開始動用起他那並不出色的偵察能力四處打望,找尋起了同伴們身上明顯的反常動態。
“血,我手上都是乾涸的血,該死……我的心也是黑色的?不對,不對!這他媽不過是又一道幻覺!”董耘絲毫不避諱地在人們麵前經過,使勁掐了把自己的小臂。
“得趕緊去找條濕布擦乾淨……才行。”喃喃自語著,他跌跌撞撞地闖進了衛生間。
【血液恐懼症】。林柏宇在心裡念叨。
“幫我……幫我……把那個取下來……”秦天璿渾身發抖,卻依舊咬緊牙關。在前段危機迎來尾聲後,她總算願意放下了在人前的領袖架子,席地而坐,在桌椅和舞池裡人群的遮擋下蜷縮成了一團。
鐵娘子的對邊一側,冰冷濕黏的觸感雖令莫英心裡微生抵觸,但她還是集中注意力,半跪著從秦天璿因血液凝塊而糾結到一起的頭發間徒手挑出了些細小的內臟碎塊,將它們丟向了遠處。
“謝謝……謝謝……”秦天璿緊繃的神經宛如頃刻間得到了解脫,再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不形象的,隻是一頭埋入了膝間。
看見麵前這人的醜態,仿佛立即就能聯想到她以前經常用那副堅強且高貴的形象示人,總是在人前扮演著一位儘職的母親角色,一顆輻射著他人的太陽。可如今,她竟也和其他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如此常見地擁有著普遍的弱點與恐懼……既然如此,那這個領袖由自己來當又何嘗不可呢?
——隻是腦中本能地冒出了這些念頭,莫英就登時感到一股劇烈的苦澀湧上了喉嚨。僅僅幾秒的相隔,她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從沒像此刻這般懊悔過生活教給她的現實與狡詐。
那可是她的朋友啊!還是她愛的人!而自己居然在“領袖”的人選這種早已板上釘釘了的事情上產生了沒必要的比較?還偏偏是在心裡,這種誰也聽不見的地方?又偏偏是在這種趁人之危的時機上??我他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混蛋了?!
自我懲罰似地用力撓抓了後頸,一瞬間裡,莫英真是恨不得給自己一拳,她想要儘最大的努力去彌補這個僅自己所知的錯誤,想要表達,想要發話,而也正是這一瞬間裡,她才終於意識到了,什麼能叫做“啞然失聲”。
“沒事的……我們會一起挺下去的……堅強起來!就像之前你教我做的那樣!”
“……嗯……”
歌霏已先莫英一步將秦天璿抱緊,還給了她一個擁抱作為對先前幫助的感謝。胖女孩安慰著所仰慕的對象,鐵娘子也自同伴身上感受到了無儘的支持和溫暖,一切都顯得如此的正常與自然。
而她,莫英,還依然跪在一旁,呆呆望著她們之間親密的互動,落滿了血液和肉渣的雙手凝滯在伸出去,想要討求擁抱的姿勢上。某種煙花般炸開的情緒正在皮膚以下遊走,令其雙臂震顫,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聚光燈下的兩個主角,隻有第三個人活脫脫像個小醜。
一股無名怒火升起,這時的莫英還不知道,這叫嫉妒。
【臟器恐懼症】,癌變般的腐化論誰都招架不住。
少年也不是什麼情感大師,自然不知曉莫英複雜的心理活動。他不過是找到一個得當的角度,剛剛好目睹了上述事件的全部經過而已。
隻是,望見秦天璿那副痛苦的模樣時,林柏宇對這個集體,對自己未來的擔憂也不禁鐵錘一樣地同時落下,震蕩起危機的訊號。
腦內笨拙地組織著語言,少年認為,時不待人,自己必須得趕快把這個重要情報轉告給六人小隊裡的成員才行。至少也要讓看起來還算靠譜的符澤川和孫乾丞知道這件事,並緊趕在下一項任務前與他們討論出一個對策……否則,後果或將不堪設想……
掠過絢爛迷幻的光影交錯與一幕幕學生間的飲酒狂歡,林柏宇還在預演著待會兒可能發生的對話與場景,倒也從沒料想過自己竟會在試圖穿越人群時被一隻手突然擋下來。
“陌生的臉,你是新生嗎?”攔下了少年的一席白裙的少女晃了晃手上的相機,笑靨如花,“能幫我拍張照嗎,小帥哥?”
*
緊接在迎新典禮之後的,就是迎新派對麼……符澤川坐在吧台前充當高腳凳的木箱上,留給自由活動的時間不容浪費,他很快便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緒。
就像所有春暖花開的細微之下都暗藏著冰麵破裂的巨響。他想,既然考驗的最終目標是【找出真相,揭開謎底】,倘若沒有明確的案件發生以引入調查,那麼恐怕在審判庭中所發生的一切都將會擁有屬於各自的象征意義了。
根據目前為止得到的信息,再加之以主觀推論:
被受考驗者親手召集與推向死亡的那群學生NPC,打開於宿舍走道上的行李箱證實了他們也才剛來到紫檀女校不久,二者間幾乎相同的入校時間,相同的低於學長的地位,甚至相同的人數,再加之先前階梯上的空間本就狹小,以及引發爭鬥的“地位越高,也要站得越高”標語,整合了這些後,迎新典禮真正的意圖也就不言而喻了——讓受考驗者親自清理出屬於他們的位置。
或者,換個方向思考。
符澤川記憶起了所謂幻象圖鑒裡對於那肉瘤怪物的命名是“惡意”,帶入這一概念出發,那麼之前發生過的所有事似乎就能總結為【見證惡意是如何殺人後,被其所“浸淫”了的十六個受考驗者將十八個學生NPC作為獻給它的祭品,以此換來了學長們的接納與青睞】了。
……也正是如此,才會有現在的迎新派對吧。她們實則是在慶祝又有全新一批【施暴者】加入到了她們的行列之中。
符澤川額間不禁生出了冷汗,包括他在內的十八個人,真的就是每一舉一動都在影響著審判庭內的故事走向。而他們要做的,卻是在摸著黑往前走的同時,探尋整個被他們或多或少改寫過的故事的真正框架與內核。
何其困難。
不僅因為考驗的關鍵點已經浮出了水麵,還有另一個因素在:
最直觀也最容易遭到忽略的一點。亦如甘辛所說,考驗的本質就是競爭,競爭便意味著肯定要有人會出局,那麼,在如今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才能淘汰那些不夠格的受考驗者呢?
暗示其實已經給出了。人很多,但階梯上的位置始終很少,惡意的內容物從天而降,隻有最符合學長喜好的那些才能站到最後,而不被自己曾施於他者身上的暴力所反噬。
假如剛剛,十六個受考驗者都像符澤川和江蘭那樣不參與進任人觀賞的施暴與被施暴的角逐遊戲裡,那麼這個死亡法則或許隻會適用於站到上麵了的學生NPC之間。
然而現在,絕大部分人都要好好想想到底該怎樣做才能順利地活到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