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借過一下。”
無謂嘗試了讓急促的心跳聲快點平複下來,撥開阻擋在門口的一小撮人群,穀倉裡迎麵而來的酒與香水的混合味道卻差點令林柏宇當場打了個趔趄。
許是一路跑來耗費了不少體力,許是剛剛超越了常識的所見誘發了妄想,亦許是血紅色燈光下讓他眼前生成了幻覺,莫名的,少年竟覺得那幾張因門的響動而“無意間”朝自己望來的顏容中仿佛意圖曖昧。
賞玩,品味,數道聚來的目光中含著直白的饑渴——那感覺,簡直恨不得要將眼前的人從頭到腳撕裂、嚼碎、再吞咽下去一般,從林柏宇的背脊一觸而過。
食欲。一個詞語霎時占據了少年的思想,以其為根基,繼而從他頭腦中閃過的靈感則更加晦澀而可怖:
瞬間膨脹,塞滿視覺的是一副僅由灰棕色構成的噩夢樣的油畫,每一個細小的筆觸都絲毫沒有間隙地彼此粘連著,交融著,媾合著:六頭山羊圍坐在一匹膛開肚破的馬旁,他們隻是笑著,從那具蒼白的壯碩死屍中扯出了串串腐爛果實般的內臟。
這副畫是帶有氣味的,飛濺的血液似乎擁有了實體,逐漸過渡到林柏宇兩手上乾涸的臟汙。
“找你好一會了,到底乾什麼去了?”
一個唯獨不是血紅色的人影突然從前方冒出來。符澤川沒顧忌林柏宇渾身上下被澆成了大紅袍,一把抓住他的袖口,牽著就往前走,少年腦中所有危險的聯想也頓時終止,全部煙消雲散了。
在看見他的臉之後,對方輕微地舒了口氣,“晚點在307有個局,就我們六個,好好聊一聊發生在這裡的事。”
“我剛跟一個NPC待了會兒,沒錯過什麼吧?”另隻成拳的手頂了頂太陽穴,林柏宇剛開口,就感覺前麵人的腳步頓慢了兩拍,遂趕緊打補丁道,“是個友善的NPC!天色晚了,我送她回個寢室而已……”
“……我應該,沒錯過什麼吧?”林柏宇問。然後,前麵人的腳步徹底停下來了,少年後悔地想,興許從一開始起自己就不該說任何話的。
“我跟你有血緣關係嗎?”符澤川頂著一種年長者的神態回頭望了他一眼。
“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吧,我管不著。”他說,“又不是你的專屬保姆。”
林柏宇先是沉默了一會,恍惚間快速回顧了一遍與麵前這人經曆過的所有事,然後視線慢慢往下,落到了對方那隻仍緊抓自己不放的手上,沒忍住笑出了聲。
“……怎麼?”符澤川困惑地看他。
“沒什麼,我是說,剛才在穀倉外麵有一隻怪物。”林柏宇頭一回發現原來控製麵部表情是件如此艱難的事情。
“這很可笑嗎?!那玩意長什麼樣?!有傷到你嗎?!給我……”
“沒沒沒!!”林柏宇立馬從他身邊掙脫開,後退半步,張開雙臂,完全擺出來副抗拒的架勢,“我到時那東西已經離開了,隻是在附近找到了痕跡而已。”
“那扇窗上有尖銳物造成的劃痕,窗前潮濕的泥地裡也留下了好多腳印。”他指給符澤川看,見對方那若有所思的模樣,少年立即鬆了口氣。
隻是,這平靜並沒能維持太久。
“那個位置,正對著吧台。”符澤川抬眸,兩人間變成了四目相對。
“——壞了,是甘辛。”
“砰——!”
一股不識趣的風倏地把門吹開,發出巨大一響的同時,也好似吹滅了整座穀倉內的血紅色燈火。
驚呼聲,詫異聲淹沒了所有。霎時裡,每個人都喪失了同一條遮羞布的掩護,月光自窗外靜靜投射進來,聖裁似地打亮了全部“低劣下作”的消遣。
每個人,不論NPC,還是受考驗者,皆無處遁形。方才還充滿著整間房屋內的娛樂在轉瞬間灰飛煙滅,穀倉安靜得像停屍房。
此番顯靈下,好像所有人都突然“良心發現”了。舞池裡的姑娘們立刻羞憤且自恥地扯下紅色長裙,接連找回原先樸素的衣物將各自的胸口大腿重新裹了個嚴嚴實實。
跑趴者與派對動物們摔碎了酒瓶,將盛放精致美食的長桌麵一舉掀翻,一片狼藉中,她們卻好像還不滿意,直到有人提出,得把漂亮的彩帶裝飾也全部摘掉,一起丟進壁爐裡焚毀時,那種猶如一群犯了錯誤的孩童似的恐慌才終於得到控製,回歸到了最初的秩序中。
姑娘們拎著掃把,焦頭爛額地開始湮滅起歡娛過的證據。月光之下,驀然回首,剛才的一切狂歡竟都如夢一場,結束得如此唐突,以至令人感到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