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交流會與酒會時間結束時,除卻主動承擔洗杯子職責的江蘭與酒醉不醒的董耘外,其餘人都離開307寢室,準備到相鄰的房間中休息了。
與他們告了彆,一開隔壁門,相同的消毒液氣味就撲麵而來,廳裡小型鋼琴上方摞放著幾冊書卷,側上的流蘇風情台燈發出與其相稱的懷舊色光芒。風從窗縫裡滲入,微微拂起簾布,308寢室內的所有陳設都帶給人以一縷過往生活的熟悉感。
“那陣沒跟你一起待在下頭真是個失策。”林柏宇嗅了嗅乾涸在襯衫上麵的黃褐色與黑紅色痕跡,這才索性脫掉了它,“靠……剛我是怎麼做到無視這些個跟你們講話的?!”
“喏,我猜你應該需要這個。”符澤川隨手從腳下的行李箱裡丟了一件過來,“好像大了幾號。”
“都能當裙子穿了。”林柏宇往下抻平了衣擺,那差點就擋到了他的膝蓋,“算了,其實我還是挺高興……”
“穿裙子嗎?”符澤川不知何時已漫步到白色大理石壁爐旁,提起麵棋盤上的一顆黑色卒兵棋子打量著,很是自然地販起了劍。
“媽的。”
“彆說臟話,媽的。”
“靠,彆瞎打岔!”兩人跟一對大冤種似地互看了幾秒,最後還是林柏宇先敗下陣來,“我本來想說,我其實還是挺高興見他們哭得跟剛死了爹一樣……”
“日,不是都跟你講彆說臟話了嗎?”
“這叫詛咒。”林柏宇糾正,“叫……背後嚼人舌根,戳人脊梁骨。”
“艸,有道理。”符澤川一個猛點頭。
“早些時你也聽見了,走廊上,那些人壓根就沒設想過這還會死人。”少年無目的地走到窗邊,隨意擺弄著一台正對著窗外星空的望遠鏡,“哪怕是曾親眼所見有人從巴彆塔二層直直墜了下去。”
“說實話,他們在這裡的每滴眼淚每聲慘叫和每場崩潰都真能給我帶來那麼一點聊勝於無的安慰。憑什麼有人能一身輕鬆愉快地進來,假裝一切不公不義都沒有發生過?憑什麼有人又是當領導又是談戀愛的從頭到尾在這兒過家家?彆人失去親人的時候他們還在構建各自的美好未來?可去他們的夢幻島跟大好前程吧。我受的苦,我崩的潰,他們也全該好好地領會一下才對。”
“事態發展成現在這樣真是叫我很平衡。”林柏宇把眼睛從望遠鏡上退下來,向符澤川扯出了一個複雜的笑,“但同時,我也不由意識到一點……”
“我這樣的大概是活不到最後的。”
木地板發出連串低沉的悲鳴,是符澤川快步過來,卻站到一旁,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是屁話。”他難得用有些憤怒的語氣指責少年,“你怎麼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我知道我死了以後你會難過那麼一會兒。”林柏宇半開玩笑地說,“也許是幾個小時,或者一天,一個禮拜?但總歸,你會恢複過來的,你天生就適合在這裡生存,這個世界需要你這樣的男人。”
這種氛圍尤其令符澤川感到難承其重,如果是實在的危險還好,至少會產生明確的結果。心底的某個開關被觸及,他想否定對方,想多說點什麼把他從那泥潭中拽出來,卻見林柏宇已經紅了眼眶,於是再多說教也被永久擱置了。
“你想告訴我什麼?努一努力還是有希望的?不。”屋子裡隻有林柏宇的聲音,“我哥的朋友害死了我哥,儘管可能他不是故意的;有個我不認識的女生要掌管我在內的所有人生死,然而前不久她還在歇斯底裡地大吼;全名都不知的拉拉瘋子一樣拿石頭爆了NPC的頭;兩個神棍試圖告訴我們一些什麼,可他們中的一個現在連全屍都湊不出來。”
“你說死亡條件之一是不受學長歡迎,所以也許等一覺醒來,那兩個小孩子就會變成死小孩,按理說得有誰幫幫他們,可現實是這件事根本他媽的沒人在乎,因為現在人人都在自危!”
“……本傑明先生對我說過一些話,他說哥哥的死會在我心中埋下一顆火種,起初我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仰頭直視符澤川的雙眼。
“我確實和你沒任何關係,我是個沒用的拖油瓶,而你本就該去和你那些朋友們一起,把我這種累贅徹底拋之腦後的。”
“開始我還在思考你究竟有什麼用意,然後現在我終於想通了。”
“因為我是【無需證明其存在價值】的東西,不是嗎?”
林柏宇笑著。符澤川喉頭蠕動,咽了下口水。
“就像我陪那個女生NPC走夜路。保持人性,不摒棄善良與道德底線地活著才是真正的活著。行為本身沒有任何意義任何價值,和一個精致又漂亮的裝飾品沒什麼兩樣,隻要放在那兒就夠了,隻要存在就夠了。”
“這就是你眼中的我,一個幫助你自我感覺良好的添頭。”
木地板依舊吱呀作響,孤獨冷淒的環境中,命運就這樣一步步敲定了劇本。很像電影情節,但一切卻都是貨真價實的。
“彆那樣嚴肅地看我,我是在玩孫乾丞的那個遊戲呢。”林柏宇笑咧開了嘴,已經叫人分不清是不是在惡作劇了,“天呐,我是快把你弄哭了嗎?”
“……你、你快了。”符澤川咕噥著,像頭受了傷的動物。
“那我說中了嗎?”
符澤川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