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穿過洞口後的第一步踩在鬆軟的土地上,那是不知多少枯枝敗葉腐敗而成的。高聳的鬆樹紛紛從泥沼中拔地而起,它們所形成的陰影吞噬了整條小徑,也叫符澤川無法分辨出自己的影子。
“你說得沒錯,那裡確實已經……”
他勉強轉回頭往後看,那麵如補丁般拚接在樹海中的舊校舍牆壁已經附著上了厚厚一層蘚類植物,看來低調內斂的大自然偶爾也會向不吝惜奶油的蛋糕師學習,隻是這其中藏了太多沉默的爆發,嬌生慣養的人類可沒法輕易接受。
“十分有年頭了。”
溫暖而乾燥的風,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信使,倏地從針葉林間穿透而來,被滲入了些許濕草與沼澤的氣息,顯得更像是一位冒失的旅客。
跟著風,跟著小徑,跟著二十二號,更跟著自己的直覺,符澤川繼續往前挪動,直到跌進童話王國。
夜晚未至,一縷月光卻已將兩人包圍。星星正在向人招手,它們是被褥般鋪在任何所見之處的熒光小菇凝結為的碧藍色霧汽,因露珠而閃爍著,倒掛在樹乾上猶如無數墜落的隕星拖著尾羽朝地平線劃去。
一條條華美的蘑菇長裙簡直像組成了一整個寬敞的灑滿亮片的遊泳池,這也令符澤川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前方有場派對正在等待自己。
於是他單手握成望遠鏡形狀探向更前方,瞭望到的卻是一副宏偉的、木製的、依然活著的指路牌,被花草點綴並簇擁著,那上頭用粉紅色扇貝殼拚寫而出的正是這由樹海所誕生的生態名:
Meowtopia.
……喵……喵托邦……??
符澤川感到精神一時遭到了衝擊,而更可怕的是,當他撂下空氣牌單筒望遠鏡時,向下的視線很快便與那位頭戴一頂塔、戀人、世界、倒吊人、星星五張塔羅牌經過剪裁與膠水拚成的王冠的國王相接上了。
說是國王,不過祂其實是一隻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紳士的燕尾服貓,隻有下巴到肚皮以及四隻爪子是香草冰激淩色,其餘部位的毛都是純正的漆黑一片,像是宇宙的一部分剪影,隻有恍神時能略見其中的暗淡星斑。
“當見到忒修斯王‘終於’與命運完成了會麵,貓在心裡讚歎,‘守時’不愧為最良好的品格。您好?”祂用左前爪摘下王冠向符澤川示意,露出了淡粉色的肉墊。
……貓開口說話了。符澤川心想。甚至還是個低沉的男性煙嗓……
“額……喵喵喵?”盯著國王那對流轉著虹彩的豎瞳,他渾身上下都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不悅感。
“當黑發男人的鄉音令貓深感困惑之餘,祂還意識到,光是剛才那句裡他就出了三個語法錯誤。”國王歪著祂毛茸茸的小腦袋說,掛在脖子前的銀鑰匙也隨之垂了下來。
“我還以為我很精通外語呢。”符澤川摩挲起後腦勺。
“貓鄭重地糾正了發言者的錯誤,事實上,大致意思仍能理解,黑發男人剛說的是‘窩叫負責竄,倪浩!’”國王跳到兩人跟前一截被砍斷的木樁上,落地時從胸腔裡傳出咕嚕一聲,“當然,作為通情達理的紳士,貓也十分通曉社交禮儀。”
“現在,貓決定要將戴著花邊白絲綢手套的右手禮貌地遞向陌生人。‘在下名叫德魯依德,異或之,是與在下的那由他個兄弟姊妹一並被稱為德魯依德。’顯然,貓那富有魅力的嗓音深深吸引了黑發男人的注意,以至他忘記了回應握手禮,多麼粗魯。‘而在下的工作,就是負責見證與記錄你們人類每一個最偉大的成功以及最慘烈的失敗。’”
“媽媽生的。”符澤川又開始犯暈了。
“好好好好,毛毛乖,讓我看看誰是好咪咪呀~”二十二號熟練地抓起了德魯伊德那毛發旺盛的脖領。
“嗚……‘隻有你能明白這其中細微的差彆。’貓再一次地被仆人二十二號的精湛手法所折服了,一種……額……嗯……”
德魯依德的正經並沒有維持太久,很快祂就徹底放棄了自帶旁白的講話風格,轉而開始自暴自棄咕嚕咕嚕地來回亂蹭起了二十二號的手背。搞什麼,果然還是貓貓嘛。
“額……那是……你養的貓?還……蠻酷的咧!”符澤川在二十二號耳朵邊大大咧咧道,伸直了雙手食指略用力地向前一擺。
“也不完全算,祂是某一天裡突然自己冒出來的,過程大概就……當時我在菜園子忙碌了一個下午,回來就看見有隻貓正坐在門前地毯上舔爪子?這樣的。反正也沒試著趕祂走,就一直這麼著了。”
“非常健全的鄰居關係。”符澤川點評。
“我有自己的貓,一隻猞猁,還有個紅色的朋友,除他們以外,不會再養更多了。”
“方便介紹一下?”
二十二號看了過來,挑著眉毛直往後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