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 黑豬(1 / 2)

摩卡有一個手提包,一個有著黃綠色迷彩的手提式軍火包,每當她拉開拉鏈,裡麵的一切便都一如既往的儘收眼底:

半塊“馬肉”做的乾臘腸,很難嚼。曾是當天的晚餐,另一半在臨逃前就進了肚子。

三分之一瓶混濁的伏特加,能奪回些許喪失的理智,予人以勇氣。曾是其他兄長從“野小子”爪下繳走的私藏品,被牢外那人偷偷遞給了她。

一把鏽跡斑斑的螺栓鉗子。曾用來剪斷枷鎖,手柄位置恰到好處,汲儘了杠杆原理的效益。

一個長筒形小罐,裝著一顆小丸,用於增強腎上腺素分泌。曾是母親醫藥箱裡的一員,由於戒|斷反應,它的價值在幾十年間都很少得到認可,卻將將好讓一個赤腳的小姑娘跑出了追兵的視線。

一個燃料氣體即將耗竭的打火機。曾驅散過黑暗與野獸,也曾叫可怖的疤痕結痂。

三枚罐頭,三種口味,豬肉豆子,水果什錦,奶油蘑菇湯。曾是那天第一也是最後一個見過她的人留下的餞彆禮,那同樣也是他第一次對她展示了麵具以下的真實樣貌。

摩卡有一個手提包——不知怎的,在摩卡身邊總會有這樣的一個手提包。

無論審判庭塞了什麼角色設定給她,無論她是抱著什麼目的走進迷霧、攀上黑鐵,它都會一如既往地靜靜出現在她的腳邊,猶如一個很久前許下的諾言,一個約定。

這回,也依舊沒有例外。

它仍然萬分忠誠地出現在了她的宿舍裡,連同其內經久不變的物品一起,訴說著定要將仇恨與往事一筆勾銷的決意,如今,這已成為支撐她存活的動力了。

按理說,摩卡從不向彆人分享她的東西,可唯獨這回情況特殊。

“喏。”銀發少女把奶油蘑菇湯的罐頭拉環一拽到底,連同勺子一起遞給了腦袋躺在長沙發扶手上的符澤川,“封口費。彆跟那些人說。還有這麼一個地方存在。”

“看在態度誠懇。就原諒你了。僅限這一次。”符澤川嘗試著動了動那條搭到兩個疊起來的枕頭上的受傷的腿。

“彆他媽學我說話。”摩卡臉一灰,手也要往回收。

而符澤川又哪受不了這到嘴邊的鴨子飛了,於是急忙添道:“好啦好啦都是我的不對!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這個德行啦——!已經定型了,改不了啦!!”

“賤。”摩卡雖嘴上罵著,但還是把東西交了出去。這回符澤川也算是學乖了,坐正身子隻管吸溜吸溜地喝湯。

“我不在的時候有人出局麼?”

“沒。”符澤川抿了一口,抬頭看她一眼,又把腦袋埋下去繼續喝。

“可惜。留在這兒的時間又要延長了。”

“除了這個,猜你還想知道……我們早上又開了個短會。”他用手背抹了下嘴,“現在已經誰也阻止不了那人了。”

這話摩卡一聽就樂了,“秦天璿想得挺美。應對措施卻選了最爛的。開會。開會。就讓她接著開會去吧。也不能把【代行者】怎麼樣。隻會助長自己人的焦慮。讓恐慌蔓延。”

有個詞引起了符澤川的注意。

“很典型。一輩子被社會保護得很好的人就隻有這麼幾種鼠目寸光的視角。事情一旦超出了預估就立馬慌成一鍋粥。胡亂地開始掏出畢生所學去拆東補西。”

“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你。”符澤川把空罐頭放到矮桌上,叮咣一響。

摩卡沉默地等待著,那樣子似乎另有所圖。

“夢幻島真像你今早說得那樣不堪嗎?”而符澤川卻笑著提出一個目前看來不痛也不癢的問題。

“哈。”摩卡也被逗笑了,兩人剛還略顯嚴肅的博弈霎時成了玩鬨,符澤川到底是沒去咬她特意拋出來的鉤,“那麼說確實太籠統了。你需要一個更鮮活而具體的例子。對吧?”

就在下一刻,才持續了半暇的輕鬆氣氛便被一掃而空,讓符澤川知道,她是認真的。

“審判庭聯合會就是一坨屎。”光是試圖描述就讓摩卡眼睛背後流露出了巨大的厭惡與跳躍著的躁動,那正是仇恨。

“原先的主事者與其親信許多年前因‘意外’被困到了一座特殊的審判庭中無法脫身。而他們所留下來的一切就像是吸引著蒼蠅的盛宴。迅速地被瓜分了個遍。人事科主任。防衛科主任。財務科主任。全搖身一變成了幾分之一的領頭人。共同君臨於這片天空。既所謂的……聯合。”

符澤川終於認清了她心中的怒火,那竟來自一個舊時的幽靈,“前任領袖一定也留下了一些堅定的擁簇者,而你正是那其中一員的孩子。”

“沒錯。”摩卡自衣帽架取下她的鬥篷,又從上頭摘掉了那枚樣式獨特的胸針,拿給符澤川看。主要圖案是一顆黑色的、惱怒地咧著嘴、露出兩顆鋒利獠牙的豬頭。

“現在已經沒有這種東西了。他們開始使用埋在手腕裡頭的芯片去證明立場。”

“我生命裡有整整七年都在監獄裡麵度過。直到抓住一個機會逃跑。但自由不會真正讓我滿足。我還有其他家人在裡頭受苦。”摩卡收回了展示的手,重新將胸針彆了回去,金屬質感的小飾品在爐火舔舐下閃閃發光。

“我是隻想老老實實活著,不跟政治扯上太多乾係的啦……不過,沒準也會有反悔的那一天呢?”符澤川不確定的語氣說道,令人無法確認究竟哪一部分才是謊言。

“你是一個有信念的人。”摩卡卻一反常態,無比篤定地回答他,“雖然我也沒法允諾任何回報就是了……我隻是會等待你改變主意的那一天。不論多久。”

爐中的火燒得更旺了,不知不覺中已撕裂了屋內的所有黑暗。

屋子外傳來男人的交流聲,他們循聲看去,是白蘭地和二十二號回來了,一人手裡還拎著一根染血的拖把,看樣子應是去處理304宿舍裡的那片狼藉了。

“我親愛的白蘭地哥哥。”望著這個景象,摩卡剛還緊咬的牙關中不禁漏出一聲哂笑,“在他十四歲。我八歲那年。義正言辭地對闖入家裡的搜捕隊聲稱自己可以聽到大審判官的聲音。靠裝瘋賣傻逃過了一劫。隻是沒想到這一裝就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