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自己的推理聯係情景,當時的她才剛意識到自己誤“殺”了甘辛沒多久,在麵對自己這個未能被處理的威脅時,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來。哪怕是演戲的話,直接摸魚劃水豈不是更加劃算?這麼一出白白增加自己存在感的同時,又協助彆人接近了所謂的真相,簡直是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除非她當時心境是這樣的……
冰冷刺骨的寒意逐漸爬上了符澤川的脊背。
……既然沒法除掉隱患,那就隻好換一個思路,走上另一個極端,讓隱患來幫自己的忙。
江蘭是在提醒他,提醒符澤川這背後的真相還要更加複雜一些。
因為【團結協作,同舟共濟】。其實並不是讓受考驗者們齊心協力把代行者揪出來的意思,而是在暗示受考驗者和代行者要一起合力去達成某種目的……更可怕的是,那個目的在現在的符澤川看來,甚至連半點想象的空間都沒有。
猜不透,摸不著。
一切結論都猝不及防地被翻轉了過來。
上一秒的敵人僅因一念之差成了朋友。
前方隻是更深邃更廣闊的黑暗,看不清路,真相完全被迷霧所籠罩。
“話又說回來了,我們這個組合可真夠奇怪的。”孫乾丞扶著額,見所有人都沒再說話了,氣氛徹底冷下來的這一刻,重新發揮了她善於觀察的本領。
“……”符澤川隻感到自己的每一次吐息都似乎帶著極低的溫度,思維遭到衝擊後的錯愕與恐懼扭轉了常識與兩天來構建的全部,這是一種徹底的、尤為真實的毛骨悚然,你發現自己正在被碾碎,凶手卻不是彆人,正是你那冰霜一般的頭腦,為了得出新的真理,它正不顧一切地懷疑著最近每一條舊的真理。它還在高速運轉,而你,無法讓它停下。
“用語言編織成的搖籃催眠眾人的領袖,冷靜聰明的獨行俠,暗自揣著不為人知秘密的神婆。”孫乾丞雙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同時並攏雙腿,優雅的姿勢背後,是禮帽之下的笑容愈顯從容與詭秘,“我想我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意誌,正來自我所侍奉的神主,司掌曆史、記憶、傳統與根係的遭遺忘者:該謎有且僅有我們三人合力方能解明。”
甘辛:“(夾子音)那我捏?”
孫乾丞:“隻求您多留意一點腳下,彆再掉進鍋裡了就行。”
甘辛:“好過分?!”
“下麵的話僅出於我的職業素養,或準確或荒唐各位仁者見仁,孰可信孰無稽,二者一聽便是。”這一回,柔和的金色光芒算是強硬地闖進了他們的眼睛,掙脫了一部分來自家族的桎梏,拿回自信的孫乾丞相比初見時僅是嘴角多了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引用白蘭地先生之言,自入審判庭始,‘菜單頁麵’就常為我們所用。然據我觀察,那本入眼素描本的封裝明顯裁剪自處女的人皮,就結論而言,是的,無論內容如何也無法掩蓋那其實是一本【聖經】的事實。”
秦天璿和符澤川並不真的能聽懂孫乾丞的話,就像不理解甘辛究竟是怎麼給拚回來的,以及其中原理一樣。他們正在努力記住這些概念本身,隻是因為看樣子它們在這裡很有用,而不意味著真的認同它們。
“傷害,治愈,變形,塑能,祈福,詛咒……古老奇詭的秘法本身源自神明對信徒的恩澤,常隨不同家族,又因神的不同規格,性質乃至善惡,而呈現出千奇百怪的變種。但不僅限於知識的傳承,聖經中更多記載的還有如何侍奉好一位神主的訣竅,以及各項日經月久也顛撲不破的家律家法。”
“聽上去挺唬人?然而事實是,這些東西哪怕脫離開陰暗麵看,也早就與我們的日常生活融為了一體,隻是隱秘學者以外的人缺乏某種發現的眼光。德魯依德蔭庇下的智者以自由的實驗精神出名,他們的煉金術便為後來的化學奠基,而崔格拉芙所賜予的治療術,更是經好幾個世紀的解構,已然成為了現代醫學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她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話語中富有力量,“隻要技巧得當,任何人都可以享有神秘的便利。假如評判邪魔的界線隻是已知的對立麵,那麼魔法也能夠成為科學。”
“而另一方麵,根據圓符的樣式判斷,我猜測大審判官,黑鐵與玫瑰之神,真實身份極有可能是賈利羅格先生的某位血親——”
甘辛這時候兩手插進褲口袋,眼神躲閃地吹起了輕快的口哨小調,儼然一副不想深入這個話題的模樣。
“——其死後,因種種未知因素疊加在一起而僥幸突破了來自凡人的所有限製,最終得到升格的存在。”
“就假設有崔格拉芙在背後提供了助力吧,雖然就算理論可行,實踐起來也需要天文數字的能量去支持……這放在神秘全麵衰退的現在,哪怕發生於實力強大的特裡格拉夫一係,也簡直是天方夜譚。”
“你的意思,隱藏在審判庭背後的某個計劃或許已經水落石出了?”符澤川咬著自己的指頭問。
“我想的比懷疑還要更深一步,符澤川先生,您有思考過審判庭裡怪物們的淵源嗎?我曾在賈利羅格先生的教堂裡生活和工作過一段時間,所以能夠確認,那名叫惡意的肉瘤怪物毫無疑問就是崔格拉芙在心血來潮下一揮而就創生出的嬰孩,甚至,審判庭裡的這個完成度還要更高一些。”
“還記得那次抽獎嗎?想想,就算最後結果不是崔格拉芙,也還有其他神明的眷族和仆從作為候選。審判庭能把代行者的經曆、情感與種種神秘相連接,更彆提結果居然還可以稱得上完美。無論是提供能量的裝置,還是推行舊日戒律的典範,或者彆的什麼,其規格都已遠遠超乎了極大數隱秘學者的想象。”
“種種荒謬,若不是親眼所見,連我都不會相信。而我們,居然就放任這麼一個危險的玩意兒在全世界主城的頭頂上飄了那麼多年……我們,甚至現在還成了整件事情的親曆者……”
“……相信你不會隻給我們帶來壞消息。”秦天璿不安地用雙臂抱緊了自己。
“幸運的是,在博取好感這點上,大審判官與尋常的神明並無兩樣,都可以通過獻上祭品來表達供奉,獲得青睞。”孫乾丞緊了緊領口,“粉筆,異或,隻要能寫字,什麼都行。照著素描本封麵把那個符號臨摹下來,再在法陣的中心放好禮物,若恰好合祂心意,你便會得到一份祝福。”
孫乾丞說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提箱,輕輕闔上了雙眼。
“早些時候我已經試過了,祭品用的是那兩個孩子的頭顱,當它們化為血水,與圓符彼此相融之時,素描本、聖經的一頁翻開來如此提醒我:【你已用罪人的首級換取了同等數量的金幣】。”
“那七枚比您想象的還要有重量得多,符澤川先生。也怪不得之前有自相殘殺的情況發生,白蘭地先生會如此緘默並不是無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