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是一個理想主義……(2 / 2)

“幾周以來,我嘗試著用堇菜和蒲公英製作糖漿與泡茶,但都遠不如玉蘭花效果好,遺憾的是這座審判庭裡並沒有春天,我已經開始懷念三色堇、萬壽菊、勿忘我還有瑪格麗特雛菊了,啊,雛菊……這讓我記起一件往事……”

“我以前在餅乾裡加了雛菊,轉手就喂給了新認識的貓吃,那可真是一場不願再提起的災難啊……”

“喏。”青年已經注意到了符澤川的表情,便不再講述那些故事,轉而在摸索片刻後,把一個本子遞到了他的手裡,“從他的遺物裡找到的,我想這裡隻有你能有資格看它。”

後者隻翻了一頁就發現這是一本日記,日記的主人自然也不用多提了,看來林柏宇在這幾天裡一直保持著記錄的良好習慣。

“……”符澤川用手輕撫著日記的紙頁,上麵的內容無外是林柏宇內心的掙紮,從哥哥,到本傑明先生,再到自己,最後是秦天璿,但其中也不乏各種線索與整理出來的推據。

“有什麼在我身上發生了。”他寫道,“那就像一種由內而外的腐變,沒有波瀾,隻有死寂,喊不出聲,說不出口,要是可以該多好,不然我也不會痛苦。”

翻了兩頁,符澤川很快就發現林柏宇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聰明,因為之後的內容裡還包含著他對代行者這一存在的揣測,以及對具體人選的推理,並且,答案完全正確。

“——”符澤川深吸了一口氣,閱讀著這些字句,那感覺就像是盯著一個人磕磕絆絆在黑夜中前行,他穿過一片荒原,翻過一座山頭,止於海岸邊,而不巧的是,符澤川唯獨提前知道了他的結局,他被浪花卷走,再無蹤跡。

“我恨秦天璿,她當我的麵侮辱了我的哥哥,還拿符澤川的安危來威脅我,甚至妄圖將她個人的意誌強加於我們之上,她會害死我們所有人,我想要……但我……不,我缺少的隻是承擔後果的勇氣而已。”

在最後的那段時間裡,林柏宇一直經受著深度恐懼症的折磨,他敏銳地察覺出做出與恐懼條件相反的舉動可以抵消症狀的發展——“阻止彆人自殺”。是的,他的確對白裙少女心懷憐憫,林柏宇認為,如果對她放任不管,那就是做了和自己父母一樣的事情。

但於此同時的,林柏宇也對秦天璿滋生出了日益增長的恨意,“放任她活著一定會造成不好的結果”,可他卻又不敢承擔殺人的那份責任與罪惡。

他的自儘並不是一場無力的悲劇,而是各種想法,各種因素交疊,互相對他施加推力所致的結果。

本就對考驗恨之入骨,在目睹審判庭內的殘酷後,這種負麵情緒被恐懼症狀的發作放大,更深一步地令他迷失。這就像是癌症病人隨病情加深逐漸看清了一切般。恐懼症狀對於探求真相的人而言,也不失為一種無情的饋贈。

精神接近崩潰的同時,林柏宇也瞥見了審判庭的運作機理,那答案卻隻是帶來了更大的絕望。想要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決定出麵拯救白裙少女,但在瘋病暫愈的那一瞬間,林柏宇立刻發覺是自己把秦天璿引到了肉瘤怪物所在的教室,自以為秉持正義與良善之人到最後竟然弄臟了自己的雙手,之前的所有動機、理想都遭到了玷汙,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了……

……亦或許,在他心中本就埋有那一顆“放棄”的種子吧……

符澤川看林柏宇在最後寫道:“明明我也很努力,最後卻隻考上了抑鬱證”時,不禁苦笑出了聲。

而不知是酸意湧上兩眼,還是傷勢未好,日記竟在這時從符澤川手上跌落了下去,書頁“唰唰”速翻著,最終停在了兩片空白之間,唯一的字段上。

“發生了很多事,一切都太不真實了,我一點也適應不了。”

就像他把所有掙紮都藏在心裡,林柏宇也把自己的脆弱與迷惘全部隱藏在了日記中的隨機一頁上。

“我們找到了那兩個孩子的頭顱,今晚恐怕睡不著了。”

“符澤川要我幫他一個忙,我不該拒絕的。天啊,為什麼我那麼傻?”

“江蘭就是那個間諜,而看樣子她也對我的發現心知肚明。最好小心點她。(小字)你就是那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嗎?”

“為什麼我覺得所有人都在盯著我看?那些情緒讓我感到不知所措,關鍵是,我很憤怒,越是嘗試理解秦天璿就越覺得她不可理喻,她也有苦衷,然而,就是她有苦衷這件事更加地使我憤怒……我好想你,哥……”

“如果江蘭和我目的一致的話,我還是向她坦白為好,我不想再瞞著誰什麼了。”

“符澤川似乎很相信我,和他在一起讓我非常開心,我也想不顧一切地去信任他。”

“……”符澤川猛地將日記合上,放到一旁。仿佛時間靜止,他怔怔地目視著窗外。一塵不染的十字架仍立在那兒,像與他對望。

“我把他的屍體埋進了紫色番紅花海。”二十二號說。

“白蘭地則在一座乾涸的噴泉裡找到了摩卡,她現在正在另一張床上養傷,彆擔心,我們已經向其他人說明了你們的情況。”青年的聲音越來越小,“我隻是希望……今晚你能睡在這裡。”

“嗯。”符澤川點頭。

“真的?”二十二號從椅子上跳起來,然後,自顧自地把另一張單人床推過來,和符澤川的合並到了一起。

符澤川就躺在那兒,看一眼床,又看一眼他。

“你傷太重了,得要專人看護。”青年笑著說。

“就當是那麼回事吧。”符澤川閉上眼睛。

“你有沒有覺得……在不是家的地方跟朋友睡在一起。”青年側躺,倚靠枕頭,望著符澤川的眼神像澆了一場雨後的大型犬,濕漉漉的湖綠色瞳眸中帶著纏綿的憂鬱,又因為青年眉尾下垂,顯得多了幾分溫柔和羞澀,“簡直就像修學旅行耶。”

“我以前沒有朋友,沒旅過行,更沒有離開過審判庭與被迷霧籠罩的永無鄉。”

“沒準你不是真實的。”符澤川睜開單隻眼睛,開玩笑地說。

“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幽靈。”青年也開玩笑地回答。

窗外的烏雲皆被驅散,山火已停,符澤川的憤怒也被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