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雙手也曾捧起星辰 如今隻剩鮮血……(2 / 2)

“咋?你不想繼續幫忙?中途退出的話萬一出了什麼閃失小心我把責任全推到你身上哦。”青年扯出一個呲牙咧嘴的邪惡笑容,一旁的阿列克謝後背一涼,不禁覺得這個笑好像有點眼熟,一瞬之間眼前閃過了好多既視感。

“卸磨殺驢?!還有這一招?!再東窗事發我會被羅曼直接做成狗糧的啊——?!”

“好啦好啦到時候我們會督促他懷著感恩之心全部吃下去的,保證一粒也不會剩。”

“我想聽的可不是這個——!!”

小吵小鬨後,霖海天又重新溜回了議事廳裡,青年和阿列克謝則是一人舉起一支火把,規則的腳步聲回響於生滿青苔的石階間。越向下走,強烈的黴味就越使兩位來客心生不適,待鞋底重新落回地麵時,一條細長的走廊與嵌在其中的牢房布入眼簾,鐵欄杆把幾張麵龐封住,略微發鏽的鐵鎖將囚犯們徹底關在了其中。這裡已經空置過太長時間了,極樂園很久都沒有受過外敵的威脅,但對於這裡的居民而言,卻未必是一件好事。

“你們中的頭領是誰?”青年向左手邊的第一個牢房裡問道。儘管無法從黑暗中看清他的表情,但還是能夠清晰感受到囚犯的憤怒與仇恨。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們中有那種人物?”囚犯雙手抓住鐵檻,那鎖鏈也隨他的用力而晃動,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噪音,他卑鄙地譏笑著,模樣像一隻蜘蛛,儘管無毒也會給人以一種想要踩死的衝動,“他們都跑了,你們逮到的就隻是我們這群炮灰,說真的,他們才不會在乎我們這些小嘍囉的死活。”

“放屁。”青年蹲下身,抓住那鎖鏈,從牢室外側將其拉得繃直,“真不在乎的話,以他們的做派,才不可能放任你們活到現在。”

“呸。”那囚犯吐了青年一臉的口水,“你他媽懂個屁。”

“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你的眼中還有希望。”青年對這種程度的冒犯毫不在意,隨手將其擦淨,語氣都沒有因此染上哪怕半分的惱意,“你知道他們會來救你們,儘管是冒著相當大的風險,而這本該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們中真的有值得去救的存在。”

“嗬……”囚犯垂下了頭,“你們的家就和外麵那些地方一樣,終究會迎來毀滅……就等著瞧吧,看看誰會贏到最後。”

“哼。”青年丟掉手裡的鎖鏈,站起身,“你叫什麼?”

“董耘。”囚犯惡狠狠地抬眼看他,“首席定會不費吹灰之力地將這裡夷為平地,你終究會失去所有的一切。”

“你們被困住了!全部被困住了!!”右手邊的囚犯突然叫嚷道,當阿列克謝舉起手中的火把靠近牢門時,這才發現他已經用手指刺瞎了自己的雙眼,鮮血仍汩汩地從眼眶裡往外湧,猶如兩道血淚。

“彆走!彆走!!你不是想聽故事嗎?我生好憋了一肚子的話呢!!我叫、我叫方杉!!”囚犯虛弱地半靠在牆壁上,將那隻皮包骨頭的手臂從鐵欄杆的間隙裡伸出,撥水似地往回抓,示意讓青年再走得更近些。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青年瞳孔地震,詫異地借助火光往牢室裡望去。

“首席說所有的城鎮、村莊與聚落都是假的,都是虛偽的,都是罪人們為了逃避責罰而建造的烏有之鄉、欺瞞之都,我不能看見,我哪敢看見,如果看見的話,哪怕隻有一眼,我也一定會被你們給汙染的!所以我把自己弄瞎了。”囚犯斷斷續續地笑出了聲,宛如窒息,笑著笑著,他又開始咳嗽。青年看到放在牢室前的餐食他也一口未動,麵包上塗著草莓果醬,還搭配了新鮮蔬菜與一片火腿。

“我依然是純潔的。”囚犯笑吟吟地說,“首席一定會誇獎我的……在淨化了這個地方,解脫了你們以後……”

他沒有眼睛的表情忽然更扭曲了幾分,“真可憐啊……你們所有人都被困住了……”直到聽他把話說完,青年才分辨出那表情實際上是憐憫。

深吸了一口氣,青年將火把挪開,剛好看到囚牢最深處有個藍眼睛的中年白男把他的雙手搭在鐵檻上,正朝這邊投來注視。青年示意阿列克謝去看住其他囚犯,製止他們自殘,獨自一人走到了那男人的麵前。

“噓……”男人見青年來了,把食指放到嘴邊,“……小點聲,彆讓他們聽見。”

“我猜你就是那個頭領,沒有說錯吧?”青年難得感到有一股憤怒正在他的胸腔之中翻湧,“濫殺無辜的惡行先按下不表,你們怎麼能用那種鬼話去欺騙自己人,以那種狗屁理由讓他們替你們賣命呢?!”

“……我明白,我明白我們做錯了。”男人望著青年的眼睛,“從踏入你們家園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樂團的理念從頭至尾都錯了。哪怕是在這種世界裡,也是可以建立起文明來的,你們向我證明了這一點……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他們都稱呼我為本傑明先生,沒人知道我的真正名字是亨利克。”

“亞曆山大.特裡格拉夫。”青年說,“極樂園顧問的繼任者之一,無論如何一切也都還不晚,我們可以出手阻止它。”

“……我也是樂團的顧問。”亨利克緩緩站直身來,“你一定了解這個位置的重要性,所以我們的首席,尼格羅尼是絕對會來救我的,屆時,他也一定會為你們的家園帶來毀滅。”

“被關在這裡的囚犯,他們都是被外麵世界的殘酷所轉化成了現在這樣,如果能讓這些人見到尼格羅尼的落敗的話,幽閉他們思想的囚籠也一定會遭到打破。”

亨利克誠懇地望著青年,“為了能過上真正安穩、幸福的生活,為了能留在這裡,我不惜付出一切代價,請讓我幫你的忙,我願意出麵說服其他樂團成員,令尼格羅尼喪失威信。”

青年緊攥著手中的法杖,流水般清澈的光澤潤濕了他的袖口,“我……想要拯救你們,但你們犯過的罪行真的值得我去拯救嗎?”他問,然後捧起手中杖,光輝下青年的身影在漆黑的世界裡染上一抹純白,金色的光自他身後的輪廓中緩緩散開。

“我不後悔今天來了地牢,也不後悔聽到的所有一切。”

猶如受到指引般,青年下意識地將杖舉過肩膀,從頂端藍寶石中湧現出的溫柔的光擁抱著牢室內的每個人,樂團的成員都善使樂器,但蘊藏在這光耀之下的詠歎調卻是他們前所未聞的最能予人以寬慰的曲韻。

神聖般的撥弦,希望與同理心亦隨光耀而至,霎時填滿了所有人的內心,片刻的史詩,片刻的絕響,無儘的餘音。

從階梯上流入的風浮起青年耳邊的金棕色發絲,他的步伐拖拽搖曳的火光,無人知曉,也無人願知曉他的音符為誰而躍動,隻是所有人都予其以側目,宛如矚視一位真正的神明閒庭信步。

囚犯的眼睛不再出血,其他牢室內,其他囚犯的所有傷口也都在一瞬之間愈合了,全部的疼痛都得到了舒緩,全部的罪業都得到了消弭,全部的靈魂都得到了拯救。

這一瞬間,他們全然忘記了首席的教誨,從最裡開始向最外傳遞,每個人都開始呼喊起這位如神明般青年的名諱。

“亞曆山大.特裡格拉夫——!亞曆山大.特裡格拉夫——!亞曆山大.特裡格拉夫——!亞曆山大.特裡格拉夫——!”

一群待死的囚犯在這一天裡看到了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