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布政使的奶娘秦嬤嬤都出動了,可見這次李氏下了多大的決心。不惜和丈夫決裂,也要將寶貝兒子帶回去。
布政使厭惡繼室溺愛兒子,趁李氏回娘家之際將張嘉偷走。到了四川,立馬將他打包帶走,心想長於嚴師之手,總好過長於婦人之手。
然而張嘉頑劣非常,比在京城鬨得還不堪,連勾引離異女打擊先生的荒唐事都乾得出來。幸而遇見命中魔星,歪打正著收了心,不然被布政使知曉內情,不知又要鬨出什麼奇事。
京城李氏娘子翹首以盼兒子回歸,小縣城的秀才女兒也沒閒著。
學生偷偷跑掉,先生在家平息受傷的心靈。
突然,屋外響起巴掌聲。
“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攔我,信不信把你賣了!”
殷氏大皺其眉,“又來了!”
仆婦捂臉嗆聲,“我又沒簽賣身契,連主家都不能賣我,你們算哪根蔥,有什麼資格說賣我。”
“還不快出去解圍,再慢又要換仆人了。”
方無為走出去還未來得及張口,就被方無替指著鼻子罵起來。
“不敬兄長的東西,終於舍得出來了啊。為了你讀書考取功名,全家老小是節衣縮食,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你吃。結果呢,一朝當上秀才,就翻臉不認人了。錢錢不拿,人人沒有。守著個生不出兒子的老婆,養著個生不出兒子的女兒,為了這麼兩個人,把我們老方家的家底都掏空了。你個白眼狼,我算是看透你了。”
方無為忍著怒氣,“兄長何故大發雷霆?才給了家裡兩車子東西,這就嚼用完了?”
方無替越發火大,“和這處房產相比,那車子東西就算個屁!”
“白眉赤眼的,為何提起房產來?”
方無替指著方略冷笑,“那就得問問方石榴了!石榴多籽,她卻一個都沒有,自己被休不打緊,莫把彆人連累了。如今我孫女兒被退親,正在家中哭呢。你個喪門星,害了我家女孩兒還不夠,如今又來害長輩。活在這世上有什麼用,你還不趕快給我去死!”
“兄長,辱我可以,辱方略不行!她小孩子不懂事,不知哪裡得罪了你,我先代她跟你賠個不是。但我的女兒,父母雙親還健在呢,輪不著彆人指手畫腳!”
“輪不著嗎?這就提腳把她賣了,你又能奈我何?”
方略挺身而出,“沒錯,就是把房產賣了,你又能奈我何?”
“你!”
“我父親積累的財富,我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彆人管不著!成天揪著陳年舊事說聊齋,難道以為光憑張嘴就能顛倒黑白?資助父親讀書的是外祖父,不是你們方家。祖父母去世我父才五歲,你們怎麼虐待他的,自己心裡明白!還好意思說什麼節衣縮食,確實是節衣縮食,是我父親節衣縮食!要不是外祖父施以援手,我父的命都不在了,談什麼考取功名?還提什麼翻臉不認人,要認也是認我外祖父,認不到彆人頭上來!”
方無替惱道,“再怎樣,我也養……”
“養了三兩年?霸占祖母留給我父的嫁妝,指甲縫漏出的那點東西,是給養了三兩年!要論還恩情,祖母的嫁妝綽綽有餘,我父多年來的進貢隻多不少!放高利貸都沒有你家賺錢!還想把我提腳賣了,都不是族譜上的人,哪來的資格把彆人賣了?”
轉頭對方無為道,,“爹,您不知道吧,我和娘親從來都不在族譜裡,根本就不是所謂的方家人,死了連祖墳都進不去的。”
方無為盯著眼神閃爍的方無替,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你騙我……”
方無替理直氣壯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殷氏要是占了原配名分,以後你的兒子就不是嫡出了。”
方無為一拳砸向門框,“什麼龜兒子,老子有女兒!”怒火滔天,“用假族譜哄我開心是吧,怎麼不把我也弄成假的,如此你方家就全都是自己人了!”
方略補刀,“那也是為了免去賦稅和徭役嘛。”
方無替氣得衝上去要打方略巴掌。
方無為抓住方無替的手腕用力一甩,“走開!”
“你,我要告你不敬兄長!”
“儘管告去,我失了功名無所謂,你失了出去吹的資本,也不知會不會再添幾樁離異退婚!”方無為仰天落下一滴淚珠,“走吧。彆逼我斷親!”
“房子……”
“房子我們愛怎樣就怎樣!”
“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以後有你後悔的!”
“滾!”
一關上大門,方無為就喝道:“給我跪下!”
方略咚地一聲跪在青石板上,“爹,我錯了!”
方無為眉峰一跳,“你大伯雖然混賬,但不至於無緣無故登門罵人。說吧,你到底乾了什麼好事。”
方略理直氣壯道,“就是方才爹聽到的,我把房子給賣了。”
“混賬,好端端賣什麼房子!你把房子賣給誰了,還不趕緊退回來!”
“我把房子賣給地痞王二賴子了!大伯柿子撿軟的捏,不敢找他的麻煩,隻找我們的麻煩!有本事找王二賴子去,我又不是房主,關我什麼事!”
殷氏氣得捶胸,“完了,這可要不回來了!敗家子兒,房子沒了,以後住哪兒啊?”
方無為怒道,“我就說你大伯為何打你,現在我亦是想打你了。”伸出手,“交出來!”
“什麼?”
“賣房子的錢,交出來!好歹當了他幾天老師,我就不信王二賴子不賣我幾分薄麵,允我把房子贖回來。”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方無為跳起來到處找戒尺,“小兔崽子,老子今天非打你不可!”
方略閒閒道,“戒尺不一直在您腰上彆著呢嗎。”
方無為氣狠了,拔下戒尺作勢要打。
殷氏攔腰攔住,“要打她先打我!先打死我再打死她,正好給續娶的騰地方!”
方無為氣得心梗,“你們這是要氣死我!”
“縣城處處皆是厭煩之人,房子賣了便賣了,正好我也不想在這住了。三天兩頭不是這家找麻煩就是那家找氣受,索性離了這裡,省去多少煩惱。京城咱們不是有所小房子,不如趁此機會搬家走人。”
方略連忙點頭附和,“就是就是,反正都要搬家,不如把房子賣掉,省得以後還要打被人強占房產的官司。”
方無為無力道:“你們就對老家一點留戀之情都沒有嗎?”
母女倆異口同聲,“沒有!”
夜裡,方無為長籲短歎。
“閨女太老實了不好,太不老實了也不好。”
殷氏殷勤給方無為揉肩,“寧可她主意大些,也不想她懦弱無能。那麼鮮活有朝氣的樣子,我看著就喜歡。隻要她洗心革麵,莫說賠一處房產,把我命賠進去又怎樣呢。”
“罷了。如今魯家越發勢大,我怕再待下去對我兒不利。索性舍了家業,到京城投靠學生去。萬幸學生中有那麼一兩個得力的,若人人都像張嘉那小子,這幾十年的桃李生涯豈非白過。”
殷氏笑,“平日死板得很,這發起脾氣,也更鮮活起來。”
“……”
“真是我命中魔星!得了,彆討好我,快去看看方略的膝蓋。也是個實誠的,都不知道找個軟和的地方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