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何小春而言，他一個人補做了幾十杯咖啡，時間過得很慢。

但在現實世界中，一切又都是正常的，沒人懷疑這幾十杯咖啡怎麼突然就補上了，一切就好像都沒發生過，又好似理所當然。

但還是有很多不同的。比如，原本因為拿不到咖啡而慍怒的顧客，此時已經拿到了她的咖啡，臉上恢複了正常的冷漠。

又比如，原本的混亂恢複了秩序。出單機仍然不停地在吐出單子，大家接著有條不紊地工作著 。

周圍的熱鬨喧囂聲又回來了，令何小春感到有些親切。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總是下意識到朝門口望去，期待著某個身影踩著灑落的陽光推門而入。

趙燕康打完電話回來，看到何小春很忙，腳步停頓了下，便走向會議室。

他回來了，卻沒有走向他。

何小春知道他是不想麻煩自己，決定手機下單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中忽然有種失落的感覺，有些空蕩蕩的。

花仙子懶洋洋地趴回趙燕康的肩頭，似乎累了，靜靜地閉起眼睛休憩。趙燕康與會議室的人開了一上午的會議。何小春也忙碌了大半天。

忙到十一點半，終於輪到何小春去休息，他有半個小時去吃個午飯。

何小春從換衣間和儲物室拿出自己的便當，走到咖啡店門口，這裡是露天外場，有桌椅和大傘。

除了生意特彆繁忙的時候，一般外場都不會有人。何小春一直喜歡一個人在這裡吃午飯。

職員們又一窩蜂地湧出門口，看樣子是開完會了，正議論紛紛午飯吃什麼。大部分都在商量點哪家的外賣。

趙燕康拿著一杯咖啡和一個貝果坐到了何小春身邊。花仙子坐在他肩膀上，眼神高傲地看著他。

何小春以為他要和自己說什麼，結果他很認真地一直在刷手機，東西都沒吃幾口，更沒和他說一句話。何小春也一聲不吭，專心致誌地埋頭乾飯。但他心裡莫名其妙有些美滋滋的，就像剛倒出的啤酒那湧上杯口的白色泡沫渣子，窸窸窣窣地碎裂著。

花仙子倒是說話了：“你認識他？這家夥有趙瑞雪的玉佩。你快問問是怎麼回事。”

這沒頭沒尾的，搞得何小春很懵。趙瑞雪是誰？什麼玉佩？

花仙子又接著命令道：“你快幫我問問。”

何小春擔心姑奶奶又給他闖禍惹麻煩，於是隻好衝她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同意幫忙。

趙燕康低著頭很認真地刷著手機，何小春觀察到，趙燕康的脖子上隱隱有根紅繩，像是掛著個墜子，但是隱藏在襯衣裡，看不見是什麼。

何小春有些艱難地開口：“那個，趙總，你脖子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趙燕康抬頭看了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什麼？”

何小春：“一根紅線。”

趙燕康恍然：“噢，你說這個。”

他隔著襯衣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墜子：“這是我爺爺留給我的一個墜子。”

何小春：“是塊玉佩？”

趙燕康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何小春：“瞎猜的。”

趙燕康若有所思，但也沒說什麼，沉默地喝了幾口咖啡。

花仙子發話了：“看樣子這家夥是趙瑞雪的孫子。你快幫我問問，趙瑞雪在哪兒。”

何小春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問才不會突兀，於是隻好試著隨意地拉一些家常：“我們這邊很常見啊，許多長輩都會用紅繩子串玉佩送給孩子，保佑他幸福安康的意思。”

趙燕康點點頭：“嗯。”

何小春：“看得出來，你爺爺對你很好。”

趙燕康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用敏銳的目光掃向何小春：“你認識我爺爺？”

又來了又來了，何小春覺得，這刀子一樣的目光，真是令人非常不爽。這家夥怎麼一副彆人隨時要害他的感覺。

何小春：“不認識不認識，就是閒聊嘛。我小時候也有個爺爺。他在我爸打我媽的時候，總是會去阻止他，可他一把老骨頭，哪裡勸得動，經常被我爸推倒在地。我當時特彆害怕他受傷。”

趙燕康目光緩和了下來：“那你爺爺怎麼樣了？”

何小春：“早去世了。”

趙燕康沉默了半天：“我爺爺也去世了。”

何小春這下又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沒想到的是，花仙子聽到這個消息，卻是一臉震驚和不可置信。她如遭雷劈，呆若木雞，而後直接從趙燕康的肩膀上滑落，掉在桌子上，差點沒摔他飯盆子裡。

花仙子躺在桌麵上，用手背捂住眼睛，何小春似乎看見有眼淚從她眼角滑落。這個不可一世的女王，似乎很悲傷的樣子，悲傷又懊悔的感覺。

不會吧，難不成這花仙子和趙燕康的爺爺，有過什麼風花雪月的過往，然後這人妖殊途的，最終遭到天譴雷劈不能在一起之類的？這麼狗血的嗎？何小春不由得想入非非腦洞大開。

但是為何會是悲傷和懊悔呢？難道是花仙子把趙燕康爺爺給甩了，想想又後悔了，但是後悔太遲，等她想起來要找人的時候，人都沒了？

花仙子忽地憤然起身，頭也不回地飛離而去。何小春有些於心不忍，急忙追了過去。

倉皇起身間，他對趙燕康說：“趙總您慢慢吃，我去方便一下。”

花仙子淚眼模糊，漫無目的地滿街亂飛。

何小春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追逐著她的背影。但他不知道的是，趙燕康也一直跟隨在他背後。

何小春說要去廁所，但衛生間在大樓裡，他卻跑到了街上去。他那種似乎看到了什麼東西的樣子，不禁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