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甜芒果」 “那再親一口哇”……(1 / 2)

在逃戀愛腦 文篤 5860 字 9個月前

Q:說一個隻有你知道的秘密吧。

A:崔木火喝完酒第二天必吃芒果,吃不到會喉嚨痛,她就愛生些小娃兒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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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棲燼手起刀落,將一個手掌大的芒果一分兩半。

皮已經削完,鮮嫩的芒果果肉露出來,被水果刀利刃劃開,劃成片狀。她用餐叉插起一片,送到唇邊。

果香清甜,汁水四溢發散。

將宿醉後的惡心感和那股洗了兩次澡還殘留的酒精味道,瞬間驅逐得一乾二淨。

張了張唇,有些費力,唇珠上那片受損位置已經結了痂,被扯得有些痛。

她煩躁地閉了閉眼,放下那片快要送到嘴裡的芒果。

下一秒聽到陳文燃“撲哧”一聲。

掀開眼皮。

看到陳文燃坐在被她歸置給客人使用的沙發區域,表情很嚴肅,又沒笑了。

崔棲燼悠悠收回視線,繃緊下巴,挺直脖頸,端坐在高腳椅上。姿勢十分標準地拿起水果刀,對準切成片狀的芒果。

繼續劃開,將芒果果肉劃成細小的正方體形狀。

不知道究竟是隱藏已久的天性,還是後天養成的習性,她尤其愛吃芒果。

最終隻能把這歸結於幼時那次發高燒的後遺症——

她覺得是那部海島風味十足的台灣電影,促發她對芒果這種海島甜果產生無法抑製的食欲。

卻沒有在當時被滿足。

兒童時期對某種事物的缺乏和渴望,通常會在成人擁有自我滿足的能力後膨脹為百倍,這種心理被稱為報複性補償。

於是她從那次之後變得特彆愛吃芒果。

她天生白細胞含量少,比其他人更容易感染病毒,感冒發燒是常事,再加上先天性貧血,一流血就很難止住。

對她來說,“病”不罕見,生些小病自己獨立處理也不罕見。

崔禾和餘宏東早已將自己一生精力和生命灌溉於自己的事業。在她十一歲,妹妹餘忱星五歲那年,崔禾因為一個森林病蟲害防治的項目去哈爾濱長期駐守,餘宏東也為了職稱評定去往上海大學。

哈爾濱和上海她都不喜歡。於是妹妹跟著崔禾去了哈爾濱,她和外婆獨自生活在成都。節假日周末外婆會開一輛電車回都江堰照看留在家裡花菜萵筍棉花菜,她有時候會跟著去,大部分時候也因為生病不太願意出門。直到她上初中開始住宿。

那次發燒恰好是在一個難得一遇的酷暑。外婆心裡憂著家裡的黃瓜苗,一大早給她留了一天的飯就開著電車回了都江堰。

她在清晨醒來後開始莫名發燒,外婆不知道她一大早起來生病,給她留的菜是大碗燉好的燒雞公、水煮肉片和乾鍋花菜。她喉嚨痛吃不了辣,便裹著被子,昏昏沉沉地含著溫度計給自己煮粥。

那碗粥煮得不是很好,她隱約記得很爛很軟很沒有味道。聽說生病的人最好不要喝粥,可她隻會煮粥。

她沒能吃下去,後來又吐了兩三次。

風扇呼哧哧地吹,她渾身濕透,冒著黏膩的汗,嘴裡泛苦,萎靡不振地躺在床上看到那部台灣電影,看到那個鮮潤清爽的芒果。

緩緩吐出含在嘴裡的體溫計。

那一瞬間蟬鳴融夏,三十九度的體溫讓她好想吃那個芒果。而零幾年的時候餓了麼和美團外賣還沒有盛行。

那天外婆沒有回來。

沒有人和她說過,生病的人就會有支配他人的特權。

隻有崔禾和餘宏東經常和她講,崔棲燼你已經長大了不是嗎?很多事情你都可以、並且應該自己處理。我知道,你一直是一個擅長獨立的孩子。

她猜,如果打電話給崔禾和餘宏東中的任何一個。

大概就是當下接不到,幾個小時之後回過來,聽她講完,極為耐心地沉默一會,和她講——

我去詢問一下樓下水果店的電話,麻煩老板給你送上來。當然,在這次之後,我建議你最好可以記得水果店的電話,下次就不必在等待幾個小時之後才能吃到這個芒果。

而那時,“滿足”的最佳時機已經錯失掉。她也不止一次通過這樣的經驗,習得“滿足不應該通過他人給予”的道理。

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也不忍心讓外婆頂著烈日扔下那一片黃瓜苗再折返回來。於是那一整天她沒給誰打電話,也沒能吃到芒果。

後來遇上某種特殊狀況,譬如感冒發燒,酒後頭疼,惡心沒胃口……

諸如此類的情況,隻要口腔泛苦,她都會特彆想吃到新鮮芒果。

十二歲的她關於生病的記憶,最深刻就是那個吃不到的芒果。

於是二十六歲的她搬到擁有好吃芒果的愛情迷航街,記下真心話大芒果店的外送電話,手機各種外賣軟件裡的最多訂單就是水果店,對“自我滿足才是最可靠”的原則始終堅信不疑。

直到成都一場初雪融化,她在宿醉後狼狽逃離,頭疼欲裂,失魂落魄間忘記看真心話大芒果店有沒有開門。

卻在衣兜裡摸到一個芒果。小小一個,溫溫涼涼,不是來自她自己。

那一瞬間關於初雪斷掉的記憶,又再一次以碎了的點狀形態湧入腦海——

雪洋洋灑灑地落下來,愛情迷航街的靜謐被閃爍的救護車警笛打破。

她似乎躺在雪上,脊柱上貼著那場薄雪,隻覺得滿世界都變成了勃艮第紅,睜不開眼。

雪塊飄灑,夜街虛浮。

“噔噔噔——”

有特彆跳脫的腳步聲傳來,她勉強掀開眼皮,聽到池不渝嗓音特亮的一句“給”。

然後是一個黃澄澄的芒果,直衝衝地亮到她眼前,還有那握住芒果被凍紅的手指,半截細瘦手腕。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笑,“你找到了啊。”

芒果移開,那雙色彩充沛的漂亮眼珠也撞進視野,隔著頸上那一條紅色圍巾望她。

好一會,戳戳她的眼睫毛。

池不渝的手指有些涼,她縮了一下眼睫毛。於是池不渝也倏地把手縮回去。

兩個人都喝得太醉。

很快池不渝有些撐不住,頭一點一點,唇快要點到她的眼睛。

濕濕軟軟的。

她皺起臉,池不渝暈暈沉沉地晃了一會,突然不上下晃了,而是左右晃了晃頭。

蓬軟長發飄搖,惹得她臉有些癢。

剛想說,池不渝你快走開,癢到我了。

結果池不渝就走開了。崔棲燼茫然地眨眨眼,看不到那雙眼,在空氣中抓了抓,一時之間覺得好落寞。

喝醉的人總是很情緒化,她不由得想到那次發燒吃不到芒果的酷暑。

於是她在雪裡突然覺得熱,覺得好難過。

下一秒,空落落的手心卻被塞進一個芒果。忽然有片雪花飄下來,落在唇上,很涼快。她眯起眼,聽到池不渝在她旁邊躺下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還微微喘著氣。

手心裡的芒果被體溫捂得逐漸有些熱。

脖子被拽了一下,視線往右偏,是池不渝將她頸間圍巾扯了一半過去,蓋住自己不知從哪裡蹭到雪的胸口後,十分滿意地在圍巾上蹭了蹭下巴。

轉眼看她,停了一會。

緩慢伸手過來,摸她眼眶周圍融化的雪。搖搖晃晃地笑,最後在薄薄雪中將頭慢吞吞地挪過來。

同她鼻尖對著鼻尖,迷迷糊糊地閉眼,似乎是打算睡覺,卻又在雪地裡嘟囔著說,

“崔木火你是小娃兒嘛,每次喝完酒都哭著鬨著要吃芒果。”

這簡直是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