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吾沒事,道魔大戰如火如荼,哪能留給吾多餘的傷痛時間。”身邊那黑發白衣的道者略低著頭,落寞地回答。
“是代宗主。”白發道者更正道,稍顯踟躕地說,“你放心,很快……他們就會付出代價……”
“你已有應對之策了?讓吾助你!”黑發道者聞言眼中迸出一陣殺意,急切地表達自己的報仇意願。
“不用了,隻要你保重自身,平安健康,吾便無後顧之憂。”
“什麼意思?吾不懂——”
白發道者頓了頓,側過頭端詳了黑發道者好一會兒,好一會兒才扯出一條乾澀的苦笑,僵硬地轉移話題道:“大白,今年封雲山竟然三月落雪了,你瞧見了嗎?”
“嗯?”黑發道者更加困惑。
“真冷啊……”白發道者遠眺山外霧靄,眼神渙散不知在惆悵些什麼。
“修道之人有修為傍身,怎麼會冷?”黑發道者不明所以,但還是往旁邊湊了湊,緊挨著白發道者想為他傳遞些暖源。
“傻啊,又是一根木頭。”
“說誰木頭呢?”
“哎呀,居然聽懂了!”
方才凝重的氛圍一下子打破,兩位瞧著修為不凡的道者竟像孩童一般手腳並用嬉打起來,拉拉扯扯邊笑邊鬨,將愁悶儘拋腦後。
白霧忽起,鏡頭一轉——
“隻要再撐過一刻,墨師兄就能帶援兵來了!玄師弟,我守前麵,你看住後麵。”
“好,小心暴風殘道的黑泥!”
兩名小道子,一者黑發白衣掌威赫赫,一者黑發玄袍明玥劍疾,一前一後護著一群百姓自道魔邊境撤離,沿路遇到暴風殘道率領的魔兵隊伍,雙道默契無間互助互補,修為雖是不足,猶可勉力一戰。
“破魔印——”玄袍道者拈起術訣。
“玄天華——”白衣道者緊跟其後。
“真極烈焰——!”
異口同聲喊出相同的術法招名,雙道相視一笑,聯袂合招轟出誅魔烈焰,齊心逼退追殺魔軍。
眨眼場景再變,兩名穿著一模一樣道袍的小道子一同躺在一大片山陰下,枕著手臂翹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吹著和暖的微風,望著天際緩流的雲彩。
“大白,你說我們真能修煉成長生不老嗎?”
“怎麼不能,你看尊長們,還有六弦四奇,最年輕的墨塵音師兄都快百歲了。”
“我說的不是他們,這兒的人沒個上百歲怎麼好意思出來走跳江湖。我是說像我們這種凡人。”那師弟忽然頓住,像看什麼稀罕物件一樣瞧著身邊的師兄,“我都忘了你也是這兒的人……搞不好修一修也能活個千秋萬載。”
“這兒的人?難道你們苦境的人壽命不長嗎?”那師兄疑惑地說,“什麼千秋萬載,你把我當成老妖精了。”
“老妖精都沒你們活得久。”那師弟撇了撇嘴,“苦境還有活了三千多年的‘神仙’呢。”
“真有神仙?!”
“當然啦,要不然我怎麼來的這兒。”
“玄師弟,你把我搞糊塗了,神仙跟你在這兒有什麼關係?”
“沒事沒事,哈哈——”那師弟打哈哈道,“也許現在想來過於荒誕,不過萬一呢,咱們不妨定個小目標,先約個一千年。千年以後我們再在這裡吹風觀雲,看誰活得比較長。”
“好啊,你可不能失約。”
……
白霧越來越濃,錯亂的靈識飛過無數回憶畫麵,在眼前瞬時閃現,片刻後重歸現實之境。
弦上玄如夢初醒般怔怔地闔了闔眼,從地上艱難爬起,直勾勾盯著鬼木牆中意識全喪的白子墨。
一動不動,無言凝視許久,直到外麵新的魔兵衝進來支援,直到赭杉軍和紫荊衣逐漸擋不住越來越多的攻勢。
緋羽想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反被姥無豔按下,提醒她魔後的身份絕不能暴露。不舍地瞄了眼弦上玄後,姥無豔毅然轉身投入戰鬥,以毒粉對毒粉,幫紫荊衣騰出轉戰餘地。
沉靜整理思緒,弦上玄垂頭斂眸,緩緩抬手輕撫白子墨瘦削的臉,戚戚言道:“大白,彆怕,你的玄師弟……不會拋下你。”
白子墨空洞無神的眼中倏忽泛出稀微水光,牽動神經的稱呼勾起心底最深沉的念想,抵抗魔氣蠶食腦識。
弦上玄再次雙掌合十,閉目聚元,周身佛華大綻,隨後翻掌為刃,驟然剖開自己的心臟,攥著一滴心頭血點入白子墨額心。
這一幕嚇得緋羽失聲驚呼,卻見如虹道氣乍然自白子墨周身散出,白色太極印現芒,與頑固魔氣拉扯對抗,隱隱似有逼退鬼能之勢。
外圍赭杉軍感應道魔羈絆,毫不猶豫同運道元,與白子墨相互呼應,助他穩固道氣抗爭魔氣。
身邊迎戰的紫荊衣此時已與赭杉軍一同對戰金鎏影,觀此情形,紫荊衣眼神複雜地瞅了金鎏影一眼,劍鋒一劈也化出自身太極印。
昭穆尊見那兩人如此作為,心中掠過一瞬激蕩,但視線拉遠望見蒼和弦上玄時,微弱的同修感念登時抹除,反運魔氣壓抑體內躍動也想現芒共鳴的太極印。
昭穆尊隻顧揮動恨刀,卻未留意到紫荊衣眼底越來越沉的失望。
紅藍兩枚道印一同飛到白子墨跟前,與白子墨自身的太極印一起繞著那滴道血打轉,源源不斷激發道氣清除魔氣。可惜蒼功體被封,隻能旁觀道元共振的宏大場麵。
整座火焰魔城鬨動不安,前去狙擊龍宿和擎海潮的魔軍開始向先知台回攏。
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弦上玄,餘光瞥見此景總算稍稍安心,另一邊一直憂慮卻不敢靠近的緋羽,不知所措地隻是掉淚。
“好友,失了此血,你性命堪憂。”蒼重重歎了口氣。
“哈……哈哈哈……”弦上玄翻過身繼續躺著,釋然朗聲大笑,“吾本就死魂一條,哪有什麼性命。雲渡山的月華靈根,乃由玄鳴濤心血所種,這滴心頭血,正是靈根道元歸屬。有道血固靈,白子墨即使無法離開鬼木牆,也不會再受魔氣所擾,他對魔界仍有用處,魔界不會殺他。”
“那你呢……?”緋羽嗡聲輕問,怯怯地抹了抹淚花。
“吾自化出實體,以此血為心維形至今,天命路近,歸途在前,弦上玄何惜此身。赭杉軍與玄鳴濤擁有同源道氣,而青魂珠跟隨赭杉軍千年,受他道氣所染,吾納於珠中尚能撐過數日,堅持到天命啟程不成問題。”
“唉,天命艱難,從無勝者……”蒼感歎道。
“江湖路難,情義路長,今日發生一切,不必讓白子墨知曉。待他清醒,隻告知他,他的玄師弟希望,從今以後這世上再無沉染·雪非焉,自囚自苦的名字,不該繼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