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峰雪,凍徹冷冽,麻痹所有淒愴痛感,遮掩一身落拓寂寥。獨行雪中的人,腳步沉重,踽踽無依。凍氣凝固傷痕,霜雪染白青絲,那人緩手緊了緊衣袍,試圖擋去撲麵料峭的風雪,卻擋不住由內而生的寒意。
身寒心寒,極目這片蒼茫廣袤的天地,竟容不下他玄鳴濤一人?
天數重回原點,布局全部推翻,一切努力皆成泡影。非生即死的賭局,天命者作為最關鍵的棋子,究竟該怎樣行步,才能勝天半籌?
首先勢必要修複極封靈地斷裂的神柱,可有伏嬰師阻撓在前,棄天帝壓迫在後,玄鳴濤身上還戴著魂枷,想躲過魔神的耳目暗中行動幾乎不可能。
憑借傲峰特殊氣候暫避一時,一旦離開暴風雪範圍,依伏嬰師之能,不消多時就能搜尋到玄鳴濤的氣息。倘若敢不遵棄天帝的指示認真做滅世任務,伏嬰師那方一打小報告,玄鳴濤又得吃不了兜著走。
越想越後悔,當初就應該早早宰了伏嬰師,怕什麼被棄天帝察覺端倪,現在還不是一樣要想辦法擺脫伏嬰師的監控。
玄鳴濤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慎重地將諸多細節重新理一遍。單人獨行離開傲峰時,他特地用道元自第十巔起築起乾坤法陣,以暴雪為幕,化太極分界,既掩去朱武九禍的魔氣,也遮住即將問世的涅槃劍的神光。
涅槃劍,是人間最後的退路,隻要毀掉所有聖魔元胎,失去載體,棄天帝至少這一次無從下凡。
縱然明白舍生能從根本上阻斷血劫天罪,但渴望活下去的念頭從未消減,身處夢寐以求的有情江湖,任誰都無法輕易舍棄性命,舍棄親緣,毫無留戀地離開。這方人間,承載了玄鳴濤太多的感情與羈絆,即使局麵將臨崩毀,也想儘最後的努力挽回哪怕一線生機。
所行諸事依然要做兩手準備,假如新的計劃再度失敗,便立刻啟動第二方案,優先救下原劇裡眾多本不該喪命的正道同誌,最大程度保住苦境大地的完整性。玄鳴濤已不似千年前初次麵對赦天神封天命時那般彷徨怯懦,千載人世沉浮,修行愈見堅深。
九禍的病固然是棄天帝安排的陰謀,玄鳴濤卻將計就計,就地取材用傲峰十三巔的千年玄冰將九禍封起,美其名曰以極端的自然之力,修複瘋蠱啃食的腦部巨創,實則教九禍在神州血劫開啟階段一直維持活死人狀態,免得她康複後重回魔界再為棄天帝死忠效命,變成牽製朱武最強有力的工具。
這麼做儘管很對不起朱武的信任,但為了大局,隻能繼續蒙著朱大王。說起來,玄鳴濤和棄天帝不愧有數百年的父子交情,選擇的手段大相徑庭,可憐朱武終究逃不過被至親誆騙的下場。
傲峰上那班人就隻有蕭中劍懂一些粗淺的治傷之法,醫術林林總總博大精深,光是蠱毒一門就已極為繁瑣晦澀,除非長年親自喂養研究各種蠱蟲毒物,等閒難以透徹蠱醫的操作原理。
他們聽玄鳴濤一通講解忽悠,誰都沒有質疑這種特彆的治療方式,朱武甚至滿懷感激,期待著與愛妻再續前緣。人間血劫自有三弟運籌化解,朱武隻管聽從勸告,守住傲峰這片淨土,協助冶煉天器,不給三弟添亂就是。
……
前腳剛踏出傲峰,不到一刻間,身邊的眼線明顯多了起來,隱形式神躲在各種樹木石塊裡,影影綽綽分不清具體數量,總有上百隻。早就猜到會被監視,未料伏嬰師動作如此迅速,看來是得到棄天元力加持,修為不可同日而語了。
原本這個時候,玄鳴濤應該出現在青埂冷峰,跟蒼師兄討論神州血劫天數異變的事情,現在卻被一眾棄天爪牙架在這兒,不能找正道同誌摯友幫忙,不能回宗門據點與同修商量。唯一的助力,被他自己反複叮囑警告,留在了傲峰十二巔。
和伏嬰師沒有任何情麵好講,此人非除不可,否則往後行動處處受伏嬰師節製,想要暗助正道更無從下手。對棄天帝的一旬之誓言猶在耳,消滅眼前這些盯梢的式神容易,殺伏嬰師更簡單,但如果因此驚動魔神,棄總一旦決定跳過玄鳴濤,另換彆人去砍斷第二根神柱直接下凡,那時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
玄鳴濤背起手,逐漸放緩腳步,在荒野林間漫無目的地遊蕩,緊鎖的愁眉透露內心的煩悶,麵色陰沉得幾乎能擰出水來。他暗中用白錦囊通過靈識傳聲,將棄天帝的消息告訴元元心,請元元心替他到琉璃仙境通知素還真等正道同誌。
還好式神隻能監視外在行為,無法透徹靈識交流,這一點小動作倒是不必擔心。
仔細盤點各方戰力,除了正道的同誌同修,除了朱武蕭中劍,除了那些已效忠於棄天帝的魔界守軍,玄鳴濤似乎還有最後一個籌碼——滅境大戰後尚未回返魔界,不知棄天現世的閻魔旱魃大軍!
那支大軍在滅境戰中折損了七成兵力,剩餘活下來的三成個個都能以一當十,以一當百,堪稱魔界翹楚。閻魔旱魃更是毫發無傷功體完備,他們可還沒被棄天帝收編,目前仍絕對忠心於銀鍠雲河。
時不我待,串聯各中關竅後,玄鳴濤眼底掠過一抹難以覺察的狡黠,闊袖一揚,當著眼線們的麵對空發出魔皇令。
就算創始魔神的旨意高於現任魔皇,在棄天帝親自降世前,他玄鳴濤仍是異度魔界名義上的最高領導,調動大軍順理成章,即便式神將監視畫麵回傳魔界,伏嬰師要告狀也挑不出理。
想法是不錯,玄鳴濤心裡總算有了些底氣,腳下步伐陡然輕鬆,不由加快幾步,思忖尋個不屬正邪雙方的中立場所重整魔軍,先誅殺伏嬰師,把魔界控製權奪回來再說。
正思考該選擇何處‘東山再起’,剛剛用空間術法傳出的魔皇令突然憑空而降,飛落回玄鳴濤眼前,像是被人刻意拋擲,暗含氣勁元功,甚具挑釁意味。
玄鳴濤馬上反應,抬臂一擋,化解暗勁的同時,確認了這枚魔皇令就是自己幾分鐘前發出去的那支。
這時,正前方空間起了一陣莫名波動,玄鳴濤心中有數,收起滿麵愁容,挺直腰背,擺出一派魔皇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