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吾說,吾要你——閻魔旱魃的命——”玄鳴濤一字一頓清晰重複,空洞不帶任何感情的雙眸如兩道深不見底的隧洞,無法探知他真正的想法。
“什麼?!”
旱魃登時愣在當場,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魔皇是想殺他嗎?可明明沒有感覺到分毫殺意。
“自從首次見麵,魔龍角頂君臣鬥,你已輔佐吾數百上千年了。”玄鳴濤略有感慨地說,“整個魔界除了九禍,你是吾最信任,最得力的魔君,無奈天意弄人,你吾注定無法共存於世。”
“為什麼?吾皇,為什麼?!”旱魃焦急忙問。
“昨日吾先於眾人趕回魔界,遇到天機顯現,昭示苦集滅道四境將全部毀滅,異度魔界同樣難逃覆亡。一切生靈,包括你吾,皆會被六天之神碾碎殆儘。”
這種話彆人說出來旱魃定然不信,但出自魔皇之口,那就是百分百肯定會發生的預言。
“六天之神,是何方神聖?難道我們不能先發製人將他鏟除?”旱魃試圖找出一個能同時保住自己和魔皇性命的辦法。
可玄鳴濤下麵的話,讓他心中狂瀾難息。
“你能鏟除異度魔界的創始之神嗎?”語氣中難掩失意,玄鳴濤的目光明顯暗淡下去。
“難道是……棄天帝?”
“沒錯,就是本座的父皇,偉大的棄天帝。”玄鳴濤戲謔地扯出一條苦笑。
旱魃有一瞬間的驚喜,旋即變為疑惑:“魔界的造物主,怎有可能拋棄魔界?吾皇,這其中是否有誤會?”
“吾知道,異度魔界所有的魔,對創始之神有天然的狂熱和崇拜。要你對抗棄天帝,著實為難你。但天數不會更改,棄天帝必會毀滅一切,異度之魔都將成為他的爪牙,隻待四境傾覆後,鳥儘弓藏,兔死狗烹。”
見旱魃愕然無言,玄鳴濤進一步逼迫道:“本座不願成為棄天帝的棋子,眼睜睜看著魔界走向滅亡。旱魃,我們畢竟有上千年的交情,你若選擇投效棄天帝,本座自不會怪你,不過接下來,我們就會有一場大戰,勝生敗死,總歸隻有一人能活著離開此地。”
閻魔旱魃怔怔地搖搖頭,抗拒地倒退了半步。
“與其在不久的將來,讓你作為棄天先鋒與吾敵對,吾寧願你死於今時今日!至少,我們君臣還能體麵收場。”玄鳴濤意味深長地凝視著旱魃的眼睛,沒有再往下說。
創始之神與現任魔皇,一者乃造化之主,一者有恩義未還,不論如何都是難選。他閻魔旱魃絕對不是魔皇的對手,同室操戈的下場隻有他敗亡而已。似乎不管選擇效忠誰,今日都是必死之局,區彆隻在於由誰動手……
想通這點,旱魃忽地釋然了。
‘咣當’一聲,荒神斬落土,向來自負的魔君低下了桀驁的頭,閻魔旱魃雙膝叩地,重重跪倒在玄鳴濤麵前。
“閻魔旱魃的第一條命,是創始神所造,吾用千載戰功已足回報。第二條命,是吾皇恩賜,若吾皇沒有耗損半身魔元將吾救回,今日也不會有此兩難。”旱魃做出了選擇。
“千年了,你吾不僅有君臣之誼,更有袍澤之情……吾不想讓你為難,更不願你無謂耗損元功。閻魔旱魃的忠心,永遠屬於異度魔界,屬於你銀鍠雲河——”
旱魃神情毅然決然,魔的執著與純粹,一旦認定目標,絕不更改半分。眸光中依稀戰火沸燃,可惜他身為戰士,無法死於戰場了……
此情此景,玄鳴濤沒來由一陣悵然,清剿魔界戰力本是早就定下的計劃,能夠不費吹灰之力解決魔界當前最硬的戰將,自己應該很高興才是……
心中落寞淒切何來……
終究曾為銀鍠雲河,不論正邪立場,自己與異度諸魔,也有難以輕放的情義。
玄鳴濤默然轉過身去,不再瞧旱魃一眼,免得自己臨時後悔。
冷情的背影,無言的判決,旱魃心內有數,不禁沉沉而笑,高聲三拜:“君要臣死,臣必儘忠!吾皇——保重!”
大喝一聲,旱魃運出全部功力,招來荒神斬懸頂,聚力一掌壓向自己胸膛,骨骼儘碎的刹那,荒神斬刀鋒已穿透心臟,元功順著荒神斬灌進心槽,特殊體質還來不及修複,魔心已然碎裂……
千竹塢又開始飄起絮絮雪花,寒風吹散透鼻血腥,掃去滿地淒涼悲壯。
魔族最強的魔君自戮而亡,半垂的腦袋斜在肩上,猶然魔眼圓睜,凝望著正前方魔皇的背影,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唉……”玄鳴濤不知是痛惜,還是終於鬆了口氣,更不知是為旱魃而悲,還是為天命而歎。
緊握的雙拳稍稍鬆了鬆勁,他依舊沒有回身看旱魃一眼,抬手運氣,將旱魃的魔君元丹吸出。人雖死,功力不可浪費,屬於三族族王特有的元丹,煉化後能助自己功力提升數倍,對付棄天帝或許更有成算。
“出來吧——”
林中有一條隱匿已久的魔氣,是雪蛾天驕。玄鳴濤放任她藏在林中看了許久,現在才喚她出來。
“雲皇……”雪蛾天驕順從地俯首而拜。
見她來到近前,玄鳴濤藏起元丹,快速把自己的裡衣係好,披上外袍才與她說話。
“前因後果你都清楚了,本座同樣給你兩個選擇,但你不需要自儘,若選擇棄天帝,現在就可以離開。”
雪蛾天驕二話不說,決心比旱魃還要堅定,當即跪地‘嗵嗵’叩頭。
“屬下隻有……一個主人!”
“有一件事吾必須坦白告訴你,吾已非是銀鍠雲河,雙體合一之後,吾現在是玄宗宗主——玄鳴濤。”
雪蛾天驕一根筋的腦子霎時宕了機,不可思議地張大嘴,盯著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如此,你還願意效忠於吾嗎?”玄鳴濤迆迆站起身,略略回眸掃了呆滯的雪蛾天驕一眼。
“罷了,你離開吧。來日戰場上如果遇見吾,記得避開些,好好活著。”
說完,玄鳴濤一揮袖,拋出赤魔珠收納閻魔旱魃的遺體和遺刀,反手一掃,將現場恢複原樣,轉身揚袍而去。
獨留雪蛾天驕一人跪在雪中,她急得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可輸給先天不全的嗓子,究竟沒能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