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下了整整三天，穿山隧道外警戒線滴著水，救護車和警車的警笛聲交雜在一起，回蕩於崎嶇的山野間。

“前麵好像是泥石流堵住了路，暫時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解決，可能要晚到一些。”

駕駛座上戴著無框眼鏡的男人手裡把玩著打火機，漫不經心地聽著對麵好友的催促。

“沈辭，我說你是不是又在找借口？大家都到地方了，就為了陪你這位大少爺旅遊，不至於這麼不給麵吧？”

前麵時不時有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匆匆後撤，沈辭半垂眼眸，“我去西藏是為了看風景，不是泡吧。”

直截了當地戳破後，沈辭舒了口氣，直接掛斷通話，把手機關機扔在副駕駛座上。

前方的人群中迸發出一陣尖銳的呼救聲，伴隨著地麵的震顫，人們開始慌亂逃竄。

沈辭腿腳有些不大方便，雖然平常走路沒什麼問題，但要真跑起來，是定然跑不過泥石流的。

於是他安靜地待在原位置上，默念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直到有人自作主張地打開了他的車門。

“……你有事嗎？”沈辭叼著細煙卷，說話間煙霧緩緩從唇間溢出，朦朧了對方的麵容。

但可以看出他二十歲左右，大概是放假回家的大學生，背了隻笨重的雙肩包，是從更前麵一些的大巴車跑下來的。

“前麵在疏散了，我看你一直沒走，是不是不太方便？”男生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尖，“需要幫忙嗎？”

不愛麻煩彆人的沈辭下意識擺手，“沒事，你先走吧。”

而男生眼尖地發現他備在副駕駛上的伸縮拐杖，二話不說握住他的手腕。

“我背你走吧，這裡太危險了。”

男生自來熟的替他拿好拐杖揣在背包側麵，沈辭的鼻尖險些撞到他的肩膀，局促地後靠半分。

對方伸來的雙手僵在那，似乎想起自己還背著包，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抱歉……”

人群在警員的指揮下已經撤了一大半，生死攸關之際，能有個肯幫忙的陌生人，沈辭也不太好計較什麼，主動把身子探出車外，虛虛環住男生的脖頸。

“麻煩你了。”沈辭頜首示意。

男生耳根有些紅，利落地抱起他開始往外圍跑，“沒關係，你還挺輕的。”

周圍噪雜的聲音模模糊糊，似乎隔了層潮水般，男生的下頜線在眼前晃來晃去，沈辭莫名抓住他的書包帶，再次道謝：“謝謝，我叫沈辭。”

“蕭故。”男生露出一個笑，說話時口中呼出陣陣白霧，“你也是進藏旅遊嗎？”

沈辭抿唇輕輕應：“嗯。”

“好巧，我也是。”

蕭故體力不錯，跑這麼久也沒見大喘氣，隻是說話的氣息稍微有些不穩，“相逢既是緣，要不搭個伴？”

沈辭沒想到有人會冒著高反的風險獨自進藏，沒怎麼考慮的就點了頭。

蕭故又笑起來，加快腳程，總算趕在末尾來到了臨時搭建的救援中心。

明晃晃的探照燈下，逐漸變細的雨絲飄落下來，借著燈光，沈辭看清他額頭上的傷，頓時慌亂起來。

“你，不用去看看傷嗎？”沈辭被安穩地放在避雨的棚子下，指指那邊的救護車，“如果傷在頭部的話……”

蕭故摸了摸未乾的血跡，思考片刻說：“我去去就回，你在這等我可以嗎？”

莫名其妙被看護的沈辭表示：“沒關係，我瘸的不是很厲害，自己也可以。”

“我有點不太放心你。”蕭故拿出手機，“可以留個電話號碼嗎？”

沈辭饒是再遲鈍，也能明白他隱晦的意思，雖說身邊是有性取向為同性的朋友，但他還是覺得有些彆扭。

糾結半天，沈辭還是妥協了，接過手機輸入自己的號碼，“你快去包紮一下吧。”

成功得到聯係方式的蕭故像隻歡快的大狗狗，背著包跑向救護車，而沈辭坐在一眾叫苦連天的傷員中，忽然感覺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所幸這裡有信號，沈辭給家裡通了個電話，沒過多大一會，一輛越野車便疾馳到不遠處。

司機搖下車窗，和他揮手致意，沈辭瞧見後，緩緩穿過泥濘的道路上車。

“少爺，現在是回家還是？”

沈辭原本想說先回家吧，然而救護車的警笛聲從車窗縫隙傳來，張了張口什麼都沒說出來。

入夜的風有點冷，沈辭扯過旁邊的毯子蓋在隱隱作痛的膝蓋上，但還是說：“等人。”

蕭故的傷並不嚴重，但接受治療時，他總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是不是燈過於亮了，他眼前總是會浮現出那位戴眼鏡的先生。

明明隻是一麵之緣，蕭故卻清晰地記得他顰顰蹙起的眉和上挑的鳳眸，甚至細致到說話時唇角上揚的弧度。

於是，在每個人都自顧不暇的時刻，蕭故衝向了他。

雙臂上沉甸甸的重量，卻莫名讓他心安，仿佛這個不算擁抱的擁抱，是天經地義的。

蕭故腦中一團亂麻，捏著的手機一直停留在撥號頁麵，上麵是沈辭留下的電話號碼。

“紗布好像不夠了，你稍微等一下吧。”護士替他清理好傷口後說道。

微痛讓人心煩意燥，蕭故望向外麵的雨幕，這個角度，並不能看見棚裡的情況，也無法確定沈辭究竟有沒有在等他。

慌張猶如雨後春筍般瘋長，在他的心尖戳開一個洞，探出一顆翠綠的芽。

“不用啦，就這樣吧，謝謝！”

蕭故動作飛快地跳下車，奔跑時，細密的雨從臉頰旁拂過，弄得心底也癢癢的。

“沈辭！”

蕭故氣喘籲籲地站在棚子前，視線焦急地掃視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無人回應，沈辭不在。

跳動的心好似被憑空潑了盆涼水，哪怕是早有心理準備，蕭故還是不由得失落起來。

也是，他也沒答應要等自己……

蕭故緊握的拳驟然鬆開，自嘲似的笑了笑，轉身正準備離開時，聽到一聲高呼：

“那位背包的小兄弟！這兒！”

奔馳大G上的司機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蕭故疑惑地望去，視線在觸及到後座上的人時突然亮起。

“沈辭！”

蕭故一路小跑過去，興奮到忘乎所以，恨不得直接從敞開的車窗探進去半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