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這次考試成績直到晚三都沒完全出來——畢竟數學考完都到晚飯的時間了，老師也不是機器，更何況年級裡文理學生加起來得有足足兩千多人；據說這一幫數學老師大概要在學校熬個通宵。

本來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在陳施為看來也許再好不過了：對於在這方麵粗神經的“不良學生”，從來不會因為成績沒出而睡不著；相反地，如果睡前出的結果實在說不過去，他僅存的一點良心還會隱隱抽動，不到11點竟然也睡不著。

然而好巧不巧的是，除數學之外的各科都已亮相，這把陳施為這個數學究極偏科選手推到了眾人麵前：平時在六十多人的班裡穩坐第三十多位次交椅的家夥，竟然把年級榜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佬們“斬落馬下”，奪得頭籌——這簡直是捅了馬蜂窩，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陳施為本人覺得這什麼都代表不了——之前自己的成績雷達圖上也一向是這種“一箭穿心”的形狀，隻不過這次其他的科目老師出題人格外“配合”他的思路而已，難道證明自己驚天動地的偏科有什麼值得誇耀的麼？他自認還沒有那麼大臉。

但他忘記班裡的“學婊式人物” 們究竟有多麼奇葩的腦回路——他們可是為了半分都能瘋狂追著老師不放的人，怎麼會忍受有後來者居上的威脅呢？正當陳施為慢悠悠提著洗漱用品回到宿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舍友們早已站在門口的走廊上大聲背誦政治知識點，青春期的大小夥子聲音本來就不小，一看他回來了更加起勁，聲音大得簡直能掀起天花板：

“民族精神是在社會曆史發展過程中逐步形成的，是各族人民社會生活的反映——”

陳施為沒有加入他們的想法。他拿出酒精噴霧隨便消了消毒，把白色的校服外套往樣被上隨手一扔，從床下的鐵皮櫃子裡拉出自己真正蓋著的小被子，然後往床上一倒，就著公共燈光讀著自己為準備考試還沒來得及看的語文活頁——

這是他們在學校裡唯一的快樂源泉，當時語文組老師借著講時評文寫作在上麵介紹了吳某凡事件始末和網上各方的態度，這感覺就像彆人把瓜切好了放在嘴邊，實在好笑；這次上麵還是相對常規的作文素材積累，陳施為正打算勾畫幾個看著順眼的句子打算明早語文早讀來背，卻被突然打斷了。一個人站在他的床頭，抽走了他手裡的資料。

“看，不愧是咱們陳大學霸，人家正準備明天的學習內容呢——”陳施為為了避免睡覺把眼鏡壓壞，沒把它帶回宿舍，他逆著燈光眯著眼一看，原來是自己對麵床的上鋪，孫浩宸。

短時間內回憶兩人間所有的交集，陳施為也沒想起自己和這個身高上還有不少成長空間的同學曾經有過什麼過節——對方這麼瞪著他，總不該是因為對方是自己前室友劉曉源原來的同學吧；話說回來他還挺佩服對方的，畢竟在新學年能有機會從普通班加入文科實驗班的都是絕對的狠人，反正要是他自己應該沒有這樣的毅力。

孫同學說不出是什麼意思的“誇讚”之後，看陳施為沒什麼反應，就更進一步追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之前明明排名那麼靠後，這次卻有這——麼——大——的進步，快告訴我——”

“我之前也是這樣的，極度瘸腿，你看、數學還沒出，等成績都出來、排名確定下來，你如果想問的話我一定知無不儘、行吧？馬上要打三鈴熄燈了，好好休息。”陳施為耐心回應，畢竟他也不想背上個影響同學情誼的鍋。然而對方似乎一下被激怒了：

“我就知道你要藏私——不想分享就直說嘛，何必這麼挖苦我？”伴隨鈴聲響起，世界突然一片黑暗，對方的話語在一片混亂中餘音不絕，“你就祈禱吧，就你這樣自私的人，能一直維持得住自己那點成績！”

陳施為第一反應是，感謝對方列祖列宗，讓他都沒來得及蓋好被子，熄燈前五分鐘巡查老師查的正嚴，他也不敢動；但錯過這黃金入睡時間，他不得不麵對被迫的“失眠”——是的，在巡查之後，舍友們大概率就要開啟今晚份的夜聊了，而憑他的直覺，今天自己如果沒睡著，絕對會被強加入這場對話。

MD，真是無妄之災。果然，在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束消失的時候，各個床鋪開始躁動——陳施為本想借此機會蓋上被子假裝睡著，卻沒想到話題還能轉到他身上。

一開始是他的上鋪、年齡最大的宿舍長像模像樣出麵充當和事佬，表示自己剛才注意到有舍員吵架，大家要注意宿舍和諧、同學友愛；之後陳施為就聽到對麵上鋪傳來帶著哭腔的控訴——天，孫浩宸把他自己摘得太清了，竟然說是什麼“虛心求教反遭嘲諷”，這不是對他人格的抹黑麼，陳施為感覺一股熱氣往頭上冒，他告訴自己，這是因為自己沒睡著的類“起床氣”，同時也好奇對方還能發表什麼奇葩言論。

令人尷尬的一陣沉默過後，就是孫同學愈發嘹亮的哭聲，這自然會引發所有人、包括巡邏老師的注意。那位老師先是把孫浩宸請到門外好好詢問了一通，之後又走進來，搖醒了正假裝酣然入睡的陳施為——陳施為睜開眼，差點沒真罵出聲來——是他沒睡醒在做惡夢吧——不是說所有數學老師都在判卷子嗎，怎麼他們這位恩師的法令紋大臉會出現他眼前？

陳施為隻得滿心窩火地出來麵對這兩個他都不想麵對的家夥。不過剛到大廳，一頓劈頭蓋臉的責問就澆得他透心涼。

“陳施為，你怎麼能這麼對待孫同學？人家虛心問你是對你的認可，你居然還敢拿喬托大——人家常年拿年級第一的曲同學都不像你這樣囂張跋扈，更何況你是真拿到第一了麼？人家孫同學總是一到晚新聞就在教室外麵等著老師提問，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