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過後,照例開了年級表彰大會,高二文一班不出意外地隻拿到了學習優勝的獎狀,大家夥騷動一會兒也就都對它沒了興趣。
後來想起,陳施為依然不是很能理解那時的他們為什麼會為了一張輕飄飄的紅紙團結奮鬥——如果算得上是團結的話。畢竟更多時候大家還是在為了自己學習:在眾多考生擠獨木橋的競爭壓力下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有些複雜,但也很難分辨清楚這些微妙的情感,到頭來青春這一筆糊塗賬也就可愛在這一點。
金秋十月,華北天高氣爽。每到十一小長假之前,學校都會組織高一高二的學生舉辦運動會,美其名曰“素質教育”。在陳施為這樣的“憤青”看來無非是能有機會抓拍幾張他們沒在學習的照片,展現大家“眼裡有光”。
然而月考事件的餘波依然持續著,當他從體育部拿回報名名單,號召大家參加各類項目的時候,整個班都保持了禮貌而尷尬的沉默——除了他的前桌小姑娘顫巍巍舉起手來,表示自己可以參加女子跳遠之外,沒有一個人回複他;大家夥低著頭或是整理錯題,或是整理框架,晚新聞白板上的新聞聯播主持人還在低聲字正腔圓,陳施為心大得很,隻覺得是大家都忙著,換個時間說就沒問題。
但第二天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了。班裡的另一位體委在早自習之前把名單遞回給他,各類項目除了三千米長跑這種“棄子”,都已經報的滿滿當當。
“你真行,能調動大家的主觀能動性——”陳施為興高采烈稱讚著,卻發現對方神色怏怏、毫無回應,“但這次統一規定,如果一個班男女都沒有參加長跑項目的,不能評優——這樣吧,我報名三千米就行了,麻煩你了。”
聽到還有這回事,對方才露出頗為驚訝的表情。
“怎麼了?”
“沒事,”另一個人回答道,“隻是沒想到你集體榮譽感這麼強。”
陳施為覺得,這語氣中似乎有些問題,但既然還沒明著擺在他眼前,他隻能先穩住。
接下來的半個月相對寬鬆自在,沒有考試壓迫神經,陳施為又回到了“隻講效率、不講時間”的早退狀態;照例把整個晚三用在做數學題目上、把上午第五節公共自習課分一大半給數學錯題整理,晚新聞就去向略顯神出鬼沒的沈承庭請教數學。
對方頗有耐心,哪怕是之後看來十分簡單的問題都會一一解答,慢慢地他也能感覺到自己開正在開竅,一天能完成的題目也更多了,正向循環逐漸建立,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一麵發展。
午休時間,他躺在自己的硬板床上,看著散發塵土味道的藍色窗簾微微飄動,祈禱這一刻的靜謐可以永存。
距離運動會還有一周,雖然由於學校裡有高級運動員、體育藝術專項生這種專業選手,走普通文化道路的學生並不期待拿到什麼獎項,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體育老師總算大病初愈,發揮了一下自己的專業水平,指導各項參賽同學在課上按科學的方式練習一下。陳施為懶得像孫皓宸那樣拿著卷子在操場上進行露天自習,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和步伐,有節奏地計算著自己跑過的距離。
真是自討苦吃,雖然他一向喜歡用跑步放空思緒,但一下跑三公裡對於他們這種久坐不動、脊柱側彎、含胸駝背的高中生來說還是有些超過。直到有一個高個子追了上來、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陳施為又繼續跑了半圈,終於停下腳步回過頭,發現又是沈承庭這家夥。
“您——”陳施為喘了兩口氣,又拿袖子隨便把汗一揩,“您老先生怎麼在這兒啊,不是應該跟自己班同學待在一塊兒嗎?”
沈承庭看起來氣定神閒,他把校服外套往腰間瀟灑一係,顯出驚人的大長腿和寬肩窄腰;汗水沿著硬朗的下頜線滴下來,把本就不厚實的夏季校服打濕,身體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白皙修長的雙手微微發紅,青筋沿著骨乾的指節延伸到結實的小臂上——更彆提此人一副濃顏還麵帶笑意,嘴唇微張喘息時帶動點綴著小痣的喉結上下滑動,簡直是活色生香。
罪過罪過,陳施為老臉一紅,手忙腳亂間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往對方身上一擲。
“趕緊把衣服穿上——”
沈承庭自己似乎沒感覺有何不妥,他劍眉微蹙,略帶疑惑,一邊把對方的衣服遞回去、一邊穿上自己的外套。
“——老師不是說自由活動嗎,我看你在這裡跑步,就跟上來鍛煉一會兒;怎麼,打擾到你了?”
“天氣轉涼,你這樣容易著涼感冒,彆這麼大條——”陳施為先是將目光往左右瞟,然後又提高音量、盯著對方回答道,“我是要參加校運會的三千米,你有什麼項目嗎?”
“哦——還有這回事,那我現在去報名還來得及嗎?”沈承庭神情驚訝,“不過跑步時候還是要注意穿透汗透氣的衣服,你看你,臉都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