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成了九公主太傅這件事很快在朝堂上引起轟動。不少大臣紛紛上奏彈劾,說裴硯清大權在握,卻自願當九公主的太傅,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是居心叵測。
裴硯清怎麼會不明白,所謂的居心叵測,不過是他們用來打壓他的借口。
為了控製他的權利不再繼續擴大,那群老頑固可真算是煞費苦心,連一個懵懂無知的女孩都要加以利用。他不過隻是做了一個教書該做的事先生,好像被他們說成了什麼蠱惑人心的妖怪。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中裴硯清竟走到了北苑。宋顏聽見腳步聲匆匆趕來迎接,抬手遞給尚有些不抬清明的裴硯清一支海棠。
裴硯清一向對花花草草的不感興趣,他進門的一瞬間隻覺內心輕鬆了許多,坐在桌前便直接問道:“昨日授你的詩經可背了?”
宋顏有些失落地把雙手背在身後,自覺地背起了書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宋顏背著背著,卻聽得裴硯清逐漸沒了聲響,便好奇地悄悄抬眼朝她看了一眼。隻見一向行事謹慎的裴丞相此時完全放下戒備,一手托著下巴於桌前淺寐。宋顏抱著書偷偷靠近,就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目光沿著他臉部輪廓描摹他的眼睫鼻梁,他的唇角喉結。悄悄的,不發出一點聲響。
燈光溫暖橘黃,鋪在蕭理臉上顯得異常柔和。
彼時裴硯清二十,她卻年僅僅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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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十九年。
南宮八月,碎碧繁華。彼時宋顏臨近及笄,她興衝衝地朝她的太傅裴硯清討要及笄禮。裴硯清不堪其擾,終於妥協問道:“你想要什麼?”
宋顏見她答應了,吃吃地笑起來:“顏兒最近看上了一支簪子,不知太傅可否願意將它買來贈予我?”
“隻是一支簪子?”裴硯清眉頭微皺,道:“我平時怎麼教你的?你貴為公主,生來便是高人一等,不管旁人怎麼看你,你都要有一個公主該有的高傲和追求。”
“可是我現在隻想要那支簪子。”宋顏抬頭,注視著麵前人,道:“不可以嘛?”
表麵冷漠之至卻見不得女孩子哭的裴硯清:“……”
裴硯清是在宋顏十五歲生辰那天送的簪子。
宋顏接過那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玉簪,興致勃勃地將它插入雲鬢。
宋顏很是高興,她壓低著聲音悄悄告訴裴硯清:“我母妃姓卿,太傅可以叫我卿顏。”
裴硯清注視著明滅燭光下宋顏絕美的輪廓,一時間眼神有些迷離。他不自覺地開口,聲音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輕柔:“卿卿。”
宋顏聞言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裴硯清不知道,這簪子一般是男女用來定情用的信物。他當然更不知道,這一句卿卿,讓宋顏在這一刻徹底認清了自己的內心。
宋顏眸光微動,上一次有人叫她卿卿,還是十一年前她的母親淑妃去世前對她的囑托。
從記事起,宋顏就一直生活在冷宮。母妃生前常常告訴她,不要愛上男人,特彆是帝王。
宋顏知道,父皇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遷怒於她們母女倆,才會將她們打入冷宮那麼多年,始終都不曾來看一眼。他甚至為了紀念那個女人封鎖了後宮最繁華的芳菲苑,連京中的各類才子都在歌頌她父帝的深情。可是在宋顏看來,這一切不過是宋霽雲的自欺欺人罷了。
“如果父皇真的愛安貴妃,”宋顏抬頭,眸中閃爍著燈火:“那他為什麼不像靖皇叔那樣,終生不娶,戰死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