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間漂浮,我毫無存在感,也因此毫無歸屬感。每天重複單調的日常裡,我不太明白活著的意義何在,不過也不至於因為找不到活著的意義,就簡單地去死掉。
如果說有什麼能夠讓我感受到有什麼不同,那可能就是藍天、白雲、落日、大海、波濤、沙灘、草地……每一片樹葉、每一顆水滴、每一粒塵埃。
世界是彩色的。
當我看著天空,天空是蔚藍的,美好的。
當我看著海,海水是清透的,溫柔的。
當我看著花,花朵嬌嫩欲滴,在風中搖曳,向我招手。
但是當我摸到了天空——將天藍色的布料做成和服穿在身上——天空好像就褪色了,逐漸褪成了灰敗的顏色。當我捧起一灣海水,海就褪去了它的蔚藍,失去了顏色;當我摘下一朵花,花就失去了嬌豔,很快,枯敗的顏色就會慢慢爬上來。
世界是彩色的。
但是那些過於美好的事物一旦被我握在手心裡,就會變得和我一樣的暗淡無光。
我太過暗淡了,配不上一切的美好景象。與我的指尖相觸的瞬間,美好的一切就會分崩離析。
這個世界是彩色的,但我是黑白的——不知怎麼的,眼睛感覺涼涼的。
我有些苦澀地抿起了嘴角。
“高田夫人,你可以進去了。”
……
“高田夫人?”
警司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小小地嚇了一跳,看到在不遠處拉開閘門,示意我跟著走的警司,我才發現我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沿著記憶中已經走過好多次的路線走到了警局門口了。
而因為我的頻繁來訪,現在也與我有一絲相熟的警司已經上道地先去通傳,將麵談室準備好了。
我趕緊回過神來,整理了一下因為趕路可能有些褶皺的和服下擺,理了理雙鬢掉落的幾絲頭發,一絲不苟地捋到耳後。
然後將掛在臂彎的食品袋向下捋,調整了一下裡麵食盒的位置之後,提在手上——裡麵裝的是昨天晚上酒吧打烊之後剩下的幾種小菜,樣式不算多,菜品也不算精美,甚至放置了一夜,已經有一些潮了,但是並不妨礙食用——再怎麼也比警察局提供的飯菜要好吃多了。
在我整理食品袋的時候,臉蛋圓圓的年輕警司抿著唇,眼睛亮亮地看著我。
“高田夫人,您真的好愛高田先生呢!”
我手上的動作沒停,抽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我的作者看到我這個眼神,肯定會理解我這個眼神的意思,因為我的腦袋上好像已經開始浮現一腦袋的小問號了——你自己要不聽聽看你在說些什麼啊?
年輕的女警司似乎也覺得突然冒這麼一句有些唐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側臉,補充道。
“因為、因為……您總是會來看望高田先生,還每次都會帶吃的過來……您明明知道獄管所也會提供飯菜,少帶一兩頓也不會把他餓著的!”
——那個挑剔鬼還真不一定,我腹誹,搞不好會成為因為牢飯難吃而餓死在東京看守所的第一人哦。
她看了我一眼,頓了頓。
“除了高田先生之外,這裡的罪犯們基本上都……沒有人來看望的。”
是的。
因為這裡是東京。
作為推行法治社會的第一個關口,近幾年東京都大力推行律法。在大刀闊斧的改革之下,久而久之,大家心裡都慢慢明白,被抓到警局的人哪怕不是罪大惡極,也一定不是什麼好人。進過監獄的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是遭人唾棄的。
——甚至文明人相互辱罵的時候,都是說,你個壞東西我看你牢飯吃多了吧!
大概意思就是在這個時代的風氣裡,犯罪已經是非常遭人唾棄的一件事情了。進了監獄的人首先是能不能活到出獄不好說,就算活到出獄了,社會地位也可以預見了。
所以大多數的人在進了監獄之後,好不容易熬到刑滿出獄,會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家人和愛人。
作奸犯科的行為本身就讓人敬謝不敏,哪怕曾經是家人的人也會因為世俗的眼光,冷漠地把違反法紀的社會“臭蟲”驅逐出門。
在這樣的環境下,堅持來看望自己入獄的丈夫,可能在年輕女警司的眼裡已經是至死不渝的愛了吧——換其他人可能就已經換了個老公,重新開始新生活了。
但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