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晚的時候我還睜著眼。

我睡不著。

那種在某種意識的深處的，感覺到世界正在像拚圖一樣一點點崩塌的感覺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褪去，但是心情卻久久無法平靜。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不明白。

屋子外頭安靜的讓人害怕，雪似乎也停了，隻有偶爾的風吹過窗欞的聲音。

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我以為我寧願這個世界消失，那麼大家的痛苦其實也就跟隨著一並消失了。

但是不知怎麼地我的腦子裡突然響起了本田老大叔的話——他說，他更想要真實地活著。

讓世界消失，讓苦難終結，這是我認為對的事情。

但是這真的對嗎？

我有資格去代替這個世界上的千千萬萬人去結束他們的生活嗎？

所有人都在受苦——果真是如此嗎？

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旁觀這個世界的視線過於冷酷，所以才隻能從那麼多人的眼中看到幾乎將他們凍死的寒冬呢？

我想到本田老大叔，我想到桃子小姐。

“你的心裡會噗啪——地，”那時的她，亮晶晶的水眸裡似乎流淌著無限的春意，“會有煙花照亮滿天的星空哦！”

“就像天不會再黑一樣！”

說出這話時的桃子小姐，會希望自己的人生就結束在這一天，會希望整個世界都直接像塵埃一樣消失嗎？

——如果我是桃子小姐，想必我是不願意的。

這不公平。

我想。

我無權決定這個世界的去留，這對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公平。

桃子小姐……

我想著那抹嬌小的身影。

能夠讓她露出那樣的笑容的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是像風一樣來無影去無蹤的風趣浪子？還是像雪一樣純潔無瑕的世家公子？還是像冰一樣冷酷，但是唯獨對桃子小姐會展開笑顏的鐵血男兒呢？

我將腦袋擱在手臂上，眼睛似乎穿過薄薄的窗紙，想象著風、想象著雪，想象著能讓桃子小姐展顏歡笑的那個人。

“……！”

一陣風吹來，將空氣中的微微的甜香帶到了小閣樓。

“……子！！！”

嗯？

我打斷了思緒，凝神細聽。

“……子~！常子~~！！”

嬌柔的女聲被夜風刮得稀碎，但是我從悠揚的語調聽出來這是桃子小姐的聲音。

我趕緊坐起身，將臉貼到窗欞邊上，艱難地推開一點小縫，眯著眼睛往外望。隻見不遠處的雪地裡，站著一個穿和服的嬌小身影——還真是桃子小姐？

？

我懷疑我看錯了。

我把窗戶推得更開一些，冷風一下子就灌了進來，我探出了半個腦袋。

真是桃子小姐！

“桃子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常子~你好呀~”

聽到我的聲音，桃子小姐開心地朝我揮了揮手。

“可以邀請我進去坐坐嗎？”

外麵那麼冷，她穿得那樣薄，仿佛雪中的妖精，隨時要隱沒在雪夜裡似的。

*

我把她迎進小閣樓，敲摸地用小鍋給她煮了點熱水，倒進我唯一一個飯碗、茶碗兩用的小碗裡，有些強硬地塞到了桃子小姐冰冰涼涼的手裡。

桃子小姐兩手捧著茶碗，嘴角習慣性地掛著一點點上翹的弧度，眼神朦朧地不知在盯著哪裡發呆。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歎了口氣，輕聲問道。

熱水裡蒸發出嫋嫋的白氣，濕潤了桃子小姐霧蒙蒙的眼睛。

“也沒什麼事情啦~”

我：？真的嗎，我不信。

大半夜不睡覺跑到人家家裡，你最好是真的沒事。

看到我狐疑的眼神，桃子小姐噗嗤地小聲笑了出來，小小的肩膀顫動著，但是即便如此，桃子小姐手裡的茶碗還是穩穩地端在手上，茶碗裡的熱水近乎平靜無波，沒有灑出一點。

——不知是在哪裡修行的儀態。

“不是什麼大事啦~”桃子小姐緩了口氣，眼睛被熱氣烘得濕漉漉的，像森林裡的小鹿，靈動又可愛，眼角還帶著剛剛笑出的淚花。

“櫻井先生……跟我求婚了。”

她的聲音輕輕地，像是怕驚醒了誰似的。

她的大眼睛微微下斂，嘴角依舊掛著小小的弧度，但不知怎麼的，我竟然從她的神情中讀出幾分孤寂來。

哪位……“櫻井先生？”

我有些遲疑。

櫻井不是什麼小姓，光是經常來光顧小酒吧的人裡，就有好幾位櫻井先生，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第一時間覺得，桃子小姐所說的櫻井先生，必不是我們客人中的任何一位。

我記憶中還有一位櫻井先生。

雖然僅有一麵之緣，但是我對這位櫻井先生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