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看著手下整齊排列,秀美玲瓏的字跡,心中突然升起一抹悲哀,
江威是武將,並不太會教孩子,對文墨更是不同,鎮國將軍夫人亦然,在和江威遇見之前,她甚至不識字,邊塞那等的苦寒之地,更不會有什麼大文人。
於是江寧從小便在教書先生的手下練出了一筆狗爬字,歪歪扭扭,忽大忽小,隻能勉強靠形狀和熟悉猜出來的字。
至於書經,她更是隻愛看話本,正經文字一看多了就頭疼,看見之乎者也更是立刻就要暈過去。
回到京中之後,江寧看到孟澤文采飛揚,怕他嫌棄自己不同文墨,不知狠下心啃了多少從前看了便昏昏欲睡的名家書籍,逼的自己甚至能做幾句小詩,磨禿了無數筆尖,練出了一筆娟秀小楷,放出去倒也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了。
隻可惜,這一切都所托非人。
“娘娘。”
夏荷看見江寧對著紙張發呆,小心的喚了一聲:“娘娘您若是覺得這張字毀了,咱們換一張便是了。”
“不必了。”
江寧眸色漸冷:“不過是幾張佛經,想必陛下和安貴妃也沒那個時間一一翻看。”
夏荷看著江寧冷厲的麵色,再不敢作聲。
二人一直在佛堂待到了天色擦黑才回宮。
“今日如何?娘娘沒被找麻煩吧。”春雨迎上來,眉目之間滿是擔憂。
“沒事。”夏荷搖搖頭。
秋霜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外麵冷,娘娘快喝些暖暖身子。”
江寧忍著辛辣的味道,皺著眉頭全數灌了下去。
“既然沒出什麼事。怎的娘娘今日心情如此不好?”春雨敲聲問道。
“娘娘抄著抄著佛經,便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就不好了。”夏荷道,“可能是想到了之前夭折的那個小主子吧。”
春雨了然,不再作聲。
那個孩子是江寧心裡拔不掉的一根刺,也是她們所有人的痛,誰也不會去擅自提及。
有些時候,不必要的安慰也是揭開傷疤的一種方式。
江寧呆坐了一會兒,突然去了書房,拿了一摞書本出來,讓人給安芷兒送去。
秋霜一看,臉上不由得一驚:“娘娘,這些可都是曾經皇上給您費心搜羅的孤本啊!”
江寧眉目冷然,淡淡道:“我是個不喜文墨之人,這些東西在我手裡也是埋沒了,反而安貴妃是丞相家的女兒,文墨裡熏陶出來的姑娘,應當是與這些東西相配的——你們就這麼跟陛下說就好。”
“這……”
幾人對視一眼,終究還是不敢拂了江寧的意思,便依言將這些古本送去芳蘭宮了。
“皇後這是什麼意思?”
孟澤美人在懷,本來心情是極好的,看著這些紙頁泛黃的書籍,麵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
來送書的宮人便依言解釋了一遍。
“好啊!好啊!皇後這是想和朕斷清關係不成?”孟澤雙目赤紅,身子微微發抖。
安芷兒對那些古籍的表現也是淡淡,看到孟澤的失態,連忙輕撫著他的胸膛:“陛下何苦動氣,姐姐怎麼會有那樣的想法?大約是這些書籍姐姐已經看過了,便好心送來給臣妾研讀罷了。”
這話聽上去像是安撫,為江寧說好話,話裡話外的意思便是說江寧把自己不要的東西送給她,是侮辱於她了。
果然,孟澤臉色鐵青:“告訴皇後,朕不需要這些東西!安貴妃同樣,朕會給她更好的!”
“這……”
那宮人也不明白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幾本書,怎麼能把這二人氣成這樣,但還是叩頭應了。
隻是宮人抱著書退下,還沒能走出兩步,就聽孟澤厲嗬道:“站住!皇後不是不要這些書了嗎?那便就地焚了吧!也省得她整日裡惦記著!”
宮人嚇得跪了下去:“皇後娘娘說了,這些可都是孤本啊,價值連城……”
“價值連城?她都不在乎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朕有什麼好在乎的?”
孟澤臉黑的極:“來人,燒!”
宮人苦攔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熊熊大火燃起,眨眼間便焚燒了那些泛黃的紙頁,火舌舔舐之間,隱約還能見其上細小娟秀的字跡。
那些曾經的心意,那些曾經的心血,便如此輕易的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