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他想到了什麼,拉住茉莉的手,“還有我,我也可以……”
話未說完,後頸驀地襲來一記劇痛。秦昭不知何時到了身後,朝他舉起手。
意識消失前,耳邊隻剩秦昭的呢喃,“就知道你不會同意。小傻子,你還要留下,把黑海棠奪回來。”
為防止司眠半路醒來,茉莉給他喂了一杯安眠藥粉泡的水。將人安置好,茉莉和秦昭推開病房門,兩道冷白色的異能光芒隨之亮起,於灰蒙蒙的雨幕中映亮半邊天。
透明傀儡線從秦昭的眉心穿過,另一端紮在江袖白心口之下的異能核上。
紅光劇烈閃爍了幾下,似是在抗議。
可一抹殘魂又怎會是兩位SS級異能者的對手?
紅光很快敗下陣來,在傀儡線的拉扯之下流淌進了秦昭的身體裡。
冰冷而陌生的意識強行擠壓進身體裡,帶著撕裂的力道。
秦昭要緊牙關,忍受著冷與熱的衝擊,當冷意席卷全身,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主動放鬆讓路,任由自己的意識四散開來,遊離□□。
半晌,茉莉因異能透支,昏倒在病床邊。
指尖的傀儡線消失,{秦昭}昏迷又蘇醒。
他把茉莉抱到另一張床上,又給江袖白掖好被角,轉身推開門。
雨越下越大,水汽撲麵而來。
{秦昭},或者說左淵,靜靜聽了會雨,摩挲著滿掌濕氣,啞然失笑。
這幾個甘願為他付出異能乃至生命的孩子,都是當初他從一個倒閉了的福利院中撿回來的。
他認錯了一個李文川,好在再沒認錯其他。
轉過身,左淵推開隔壁房間的門。
司眠躺在床上,眉心緊蹙,眼皮輕顫,睡得很不安穩。
左淵拉開床邊的凳子坐下,看著他的睡顏,有許多想說的,卻一句也道不出口。
他想起以前,想起小時候的司眠,軟乎乎的,像個糯米團子,被他抱在懷裡,逼迫著喊師父。
想起一個青澀的青年,第一次釋放出異能,滿頭大汗地得瑟邀功。
想起一張沾滿血汙的麵孔,明明憤怒至極,卻還是忍了破口大罵來幫他處理傷口。
不同時期的畫麵劃過眼前,如一個倒放的視頻,最後彙聚成眼前的這張麵孔。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司眠垂在身側的手驀地抖動兩下,眼皮艱難地撐開,他的嗓子很啞,幾乎發不出聲音,“你、你是秦昭,還是左……淵?”
沉默了一會,左淵應道,“我是左淵。”
“讓……讓我起來。”司眠攥著床單,艱難撐起身。
左淵過去扶他,“我要走了,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司眠抬眼看他,對上一雙灰眸。
相比在江袖白身上,這雙眸子黯淡了許多,卻一樣透著炯炯的光,仿佛沒有什麼能將其熄滅。
“你要去哪裡?”
“去做你想做的事。”
“報仇?”
“報仇。”
“彆開玩笑了,”司眠虛弱地笑了一聲,“沒有了007,你還能乾什麼?你該不會指望一個【異能滅殺】就能殺死李文川吧?剛才你都做不到,現在怎麼可能……”
在007未被研究出來之前,左淵的本體異能隻有【異能滅殺】,現在異能核留在了江袖白體內,左淵自然也隻剩下了這一個異能。
“我說可以,就可以,”左淵頓了一下,彈了彈他的腦門,像小時候那樣,“師父什麼時候騙過你?”
司眠垂眸:“你騙我的,還少嗎?你早就不是我師父了。”
左淵知道他在嘴硬,“不管怎麼說,這一趟終歸是要走的。我和李文川的恩怨,遲早要有一個了斷。現在,我要正式把黑海棠交給你們了。”
司眠冷笑,“您的黑海棠,也沒剩幾個人了。”
左淵:“胡說,黑海棠最初,不就是我們幾個人嘛。”
黑海棠最初,隻有七個人啊。
“可是這樣,你會死的。”司眠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左淵道:“反正我的意識遲早也要消散,不如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總不能,白白浪費秦昭一條命。
沉默了一會,司眠道,“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說得好我就讓你走。”
左淵一愣,輕笑一聲,“好,你問。”
司眠便說出了困擾了他多年的疑惑,“你為什麼要鼓勵黑海棠招收高級彆異能者,為什麼要促成今日的希望之塔?”
若左淵臨死之前沒有說出那句話,沒有將黑海棠定位成隻有稀有高等級異能者才有資格進入的高端組織,李文川也就沒有借口培養那麼多變異異能者,局勢也就不會變得如此不利。
“因為物極必反,”左淵起身,他收好椅子,望著司眠,彎起雙眼,“這是我們最後一把鑰匙,任何人都不可以告訴噢。”
“……”
門打開,雨水混合泥土的潮濕味湧進來。
左淵退出去,扣上門,忽然又拉開,探出頭,像個惡作劇的孩子般扮了個鬼臉,“師父走了。”
門關上,房間歸於黑暗。
司眠閉上眼,聆聽一場有去無回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