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爭看船燈,一連幾十的竹筏流經,支棱著的篷上掛起羊角燈,宛若一條赤金龍盤曲在深邃河川,水紋散開。
一字排開的人群,喧囂未歇。
站在石頭上,清黎隻見她旁邊有位和她一樣的畫生,手執畫本在描什麼,她歪著脖子偷偷瞅了瞅。
但馬上內心便覺得對方了無生趣,太枯燥了。
因為他每一頁畫的都隻是那條赤金龍,毫無變化。
隻是當他拿起整冊從頭飛馳翻閱,那靜止的龍仿似真的躍於紙上,隨翻卷的動作而遊走,遷奔於夜晚。
清黎定睛直視,就那麼一下功夫完全改觀,末了還不忘稱讚書生一句“神筆馬良”。
誰知,下一秒便後悔自己先開了口。
“感興趣嗎?你以為的死物也能有意識。”他見清黎看得入神,不忘和她解釋,“我們就像這一幀幀的靜止圖稿,翻動書冊時,它看起來便是連續的動畫,但實況是每一頁都沒有任何聯係,每一頁都是獨立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斷從存在中誕生。”
清黎以為自己眼瞎了,揉了揉,刹那間,龍脫出畫冊遊現空中,隨後化成灰。畫稿現在空無一物。
“我們通過記憶的連續來確認自己的存在,你會認識到一天後的你,也僅僅是因為記憶連續。”
“所以當未來有一種你認為的死物能夠隨時間積漸記憶的連續性,或許百年後也即如這畫冊的龍般擁有了意念,那和舍棄了身軀的人又有何區彆?”
這已經是後話了,後世已經實現了的事。
清黎沒有接下話,鬢角重新沁出了當初的冷汗,有點愣怔不知所措地扯了扯旁邊祖父的衣角,“爺爺你看到嗎?”
那條龍從畫稿中出來了,沒聲響。
人太擁擠,祖父清殷有點聽不清,“看見什麼?”,隻顧看著前方河上表演的船戲和突如其來在上空綻放的絢爛煙火。
清黎得到這個回應,隻好不自然地左顧右盼一下。
見那書生還真在自己旁邊,心裡嘀咕他的話可真不好接。
末了,清黎強作冷靜地添一句,“你是,阿萊的親戚?”
她覺得自己累了,可能出現幻覺。
隻見對方笑了笑,“無意嚇著妳,我不說便是。”
清黎一陣暈眩,此時,不知從何處上前的阿兄已經扶穩她,擋在她與書生之間,冷意陡增。
這時,書生還是不忘後補一句,並不是說給清黎聽,目光正視著孔琚,“前頁和後頁是分割開的,不是因為有了前頁才有後頁,隻是看似連環畫。”
河川之上,原本撐船的人兒在燈光映照下成了景物,而此時此刻,煙火絢麗多姿,填蔽了夜空,燈中景物又變為焰火中的囊中之物。
“神明顯靈,神明保佑。”虔誠的百姓此刻一起創造了巨大相似的經曆。
流麗焰火蒸騰,清黎猜整個彌須山因新雨而積蘊的露水也會被榨乾,而愈發乾燥。
她喉中乾渴起來,但也不忘閉眼許願,“神明保佑。”
看著身邊的親人和她一同賞煙火,她心裡開始慢慢平靜下來,眼見前麵那些個孩童比她還興奮,想用手去抓握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