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剛泛起青白的蒙蒙亮,亦分不清是幾更天。
這座庭院與小屋早已消失無蹤,化為煙雲。在白梨樹之下,孔琚朦朧睡意剛起,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跪在長草之間,一旁正是他的祖父、祖母與親妹。
可惜都是碑上之人,人們應當早就知道。
碑上刻有墓主的名字“黎”和一個少見的姓氏,還題有追頌銘文。
碑文上指清黎僅十六年歲。這座墳墓卻看來很舊,距離立碑應該過了許多年。上麵已爬滿了青苔,恰恰與身後的梨樹互為相倚。
而這株老樹,樹枝爬滿了苔蘚,開滿了絢爛白梨花,因過於瑰麗而令人不安,可能也是得益於樹下屍身的滋養。
孔琚坐在樹下墳前屈指撫過碑文,這是生前清黎要求在銘文中刻下的,“要常掛念。”
還鬼馬地作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而祖母祖父則留下了一小段文,可惜經過年月,青苔與雨水已經把刻字磨蝕,模糊不清。
有人說,在至親彌留之際,總有重要的話想問卻已來不及。曾經有人問過孔琚想問親人什麼,孔琚卻頭痛欲裂,說忘了。
隻聞他是不想說,卻無人理解是真的忘了。
恍惚間聽聞有人叫他,“清孜,回去吧。”
今日正是清明,所以會有人前來拜山,他們都認識孔琚。
他們對死因的猜測各異,有人甚至誇張地說是早就在一次雷雨中離開了,因為這塊地留下了一片不直接的模糊,允許了無儘解釋餘地。
而經文中時常留下了模糊內容,這很重要,因為隻要足夠模糊,那麼其他人就可以同樣適用。
沒有人知為什麼一家四口,最後隻剩下這個少年孤身一人,也沒有人說他們死於什麼,因誰而死,這點被刻意模糊了。
不知怎的,這株本應死去的梨樹,每逢清明這株梨樹繁花茂盛,聽聞除了血肉,還以人的自由意誌作為交換,這株梨樹才重新花開花落。
遠山傳來寺廟鐘磬音,綿長低沉。
孔琚乍然清醒起身,明知虛妄,卻仍然疾步奔往山寺鐘聲。
從上空看,風音繞過長長的山腰道,他走過的地方,窸窣林中葉落,連上空的雀鷹也尾隨,他要在落日前趕赴到寺裡。
林後有兩人正小聲議論他,正是當日清瓏川的兩名。為首男子似問牙商,也似評議,“為什麼他不聽勸呢?真固執。”
牙商皺眉,伸手燙上對方額頭,“沒事吧?”
後又補上了一句,“強加在他身上,是想他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