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晚上六點的巡查還有一段時間,大家不再聚在一起討論,各自散開抓緊時間養足精神,連陳恒都在補著覺,更彆說因為昨晚和偷伐的人奮戰一夜沒睡的李行歌了,他縮靠在床角一點一點頭的睡著正香。
每個人都用著自己的方式休息著,當然除了某個人。楊勇無奈又無語聽著紙張來回翻動而發出的沙沙聲,看向聲音的源頭,邵江非倒是不再擺弄他那部手機,而是給自己找彆的事做。
朝向不好的木屋因著臨近落日的黃昏早就點上煤油燈,輕風吹著火苗讓光不斷跳躍著,木屋的光線更加不堪重負。
而邵江非就借著這樣的光線坐在他專屬位置上拿著日誌來回翻看著,雖說寫日誌的本子是有點厚度在的,但裡麵內容除了第一頁的工作要求外都幾乎一樣,楊勇實在不理解就這麼一本每天寫同一篇日記的東西邵江非是怎麼看一個小時,難不成他還能看出花來嗎?
每天重複著這種睡的比狗晚,醒的比雞早的作息,在他除了正常該休息的點外,楊勇都沒有看過邵江非補過眠,還是在每天趴在桌子上睡不安穩的情況下,邵江非更是做到每天精力充沛的下山找線索,又集中精神回來分析解釋問題,又還能一次不落準時準點去巡查的。
楊勇無法理解的是邵江非是怎麼做到一刻不停的,不放鬆的,他回想了一會,才發現邵江非這個人真的過得很枯燥。有時在漫長的等待時間裡,大家會實在忍不住聚在一起聊一會天,說說學校的事,在他們照看吳華後,連楊勇都會主動說起來。
雖說邵江非也會參與進來,但也隻是坐在一起看著手機屏幕,隻有李行歌或楊茵曼談論到沈舟安的時候才會吸引到邵江非注意,主動和他們交談。可沈舟安話題一過,邵江非也隨之退出群聊。
楊勇實在想不出邵江非除了盯著手機屏幕發呆,對著手機打字的事外,在這裡還有什麼事可做。即使是微小的紙張翻頁聲,在連續聽了一小時後楊勇的心情鬱悶到了極點,楊勇煩躁的歪頭看著邵江非機械般重負的手部動作,忍不住爆發開來:“你到底想看什麼?”
本就抱著警覺心睡不安穩的其餘人,也在楊勇的質問聲中睜開懵懵懂懂的眼神。李行歌迷迷瞪瞪的問著:“你們想什麼東西啊?”
“不是我,是邵江非看出什麼花來了?”
“既然都醒了,那就來聊一聊新發現吧。”邵江非對著他們晃了晃,半睜著惺忪的睡眼勉強看清了是那本工作日誌。睡在上鋪的楊茵曼懨懨開口:“江哥,除了一切正常還是一切正常,我都能背下來了。不信的話你聽……”
楊茵曼真就靠在牆上半夢半醒的背著第一天日誌的日記,隻不過清楚了兩三句就不知所雲了。
“我想在你之前,河林林業局有派過護林員來,真正意義上的護林員。”邵江非正低著眼,寫著密密麻麻文字的紙頁在他手中飛快的掠過:“不過我想他應該已經離開了。”
“或者說,他死了。”邵江非“砰”的一聲合上日誌,也不知是邵江非的話還是合上書的動作起了作用,楊茵曼瞬間清醒猛的坐起。
在邵江非隨手把日誌放在桌上的短短一秒,楊茵曼已經從上鋪跳下來到他麵前,動作多乾淨利落啊。反觀李行歌,他拖著半死不活的喪屍步伐慢悠悠的。
“我們都知道之前的護林員叫王亮,也猜到他已經死了,所以彆這麼激動好嗎?”吳華對著楊茵曼說著,瞧著她隻集中在日誌上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茵曼,你下床的時候有沒有感覺自己踹到了什麼。”
“邵江非,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楊茵曼問道。
“內容和字跡。如果是你寫今天的日誌,你會立馬寫上日期和天氣,因為這些是你不用猶豫思考的。要你編造出不存在的東西,要你描述出總結的時候你就會想從哪裡開始寫,所以你們可以看到從第一行開始有明顯的痕跡。”
他們隨著邵江非手指的地方看去,確實有很重的積墨痕,即使隻是寫著“巡查情況為一切正常”這話而已,但墨水印依舊深的從後麵看都能顯出黑黑的圓點,可以想到他是頓了很久才寫下。
邵江非手指移到一個“晴”字旁,連那也是有明顯的墨跡。“第一天既天氣既下雨的話可以解釋,但後麵十四天有這種天氣我不相信是巧合。”日誌被他們快速的一頁頁翻過。
在前三天裡隻有天氣和每天內容與所不同而留下的墨痕,可過了這前三天,可以清楚知道後麵王亮寫的內容完全是抄第一天的內容,因為不用猶豫思考所以墨跡沒有了。
可在這十五天的日誌裡每天的天氣都有因為停頓而留的墨痕,至於為什麼隻有十五天,是因為王亮到了後麵連天氣都不再編造了。
“你們繼續往下看,就會發現更多奇怪的地方。”
吳華悄悄抬眼看向邵江非,他倚靠在椅背上,日誌他是看不出花了來的,就趁著邵江非視線集中在楊茵曼手中的日誌上時,放鬆一會。就這麼一小會,吳華再抬眼時就很不巧的碰上視線,他沒有一絲猶豫立馬低頭觀察日誌。
“茵曼,要不我來拿吧。”吳華發現她翻頁的手指都累的輕抖起來,主動問著。吳華摸著有些黏膩的外皮打趣道:“就這點時間,你手都累出汗了啊。”
楊茵曼往衣服上擦了擦汗,尷尬的笑了笑,可眼神卻瞟到彆的地方去了:“出汗很正常啊,你看邵江非乾什麼?”吳華總覺得這兩人不對勁。“沒什麼,看吧,繼續看吧。”楊茵曼說完就自顧自的埋著頭看日誌。
吳華在兩人·之間看了看,沒再說些什麼。他們將日誌認真重看後,發現邵江非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門口去了,還打著個電筒。李行歌提醒道:“江哥,我們看完了。要現在討論嗎?”
“你們是沒了我說不了話嗎?”邵江非語氣又欠又敷衍,他連頭都沒回,專注的擺弄著釘在木屋上的插銷。
“那,我開始說嘍。”這次連回答都沒有了。李行歌吞了吞口水:“我覺得啊,我看多之後感覺像一個人一天把這些全部寫完一樣。連續看的話就像一個人越寫越不耐煩一樣,都開始寫連筆了。”
後麵日期有幾個都寫成三十二號,肯定是一直寫數字寫順了。”吳華補充著,說著就翻出一頁:“四月才三十天,他都寫多了。抄前麵都能抄錯字,這裡,還有這裡。”吳華一個個展示出來。
楊勇說道:“人家寫錯很正常,不是有個道理嘛,說長時間寫重複的字,你就覺得這個字又熟悉又陌生又很奇怪。”
“我之前給罰抄我錯了上百遍,媽耶,我連我字都寫錯了。”吳華同情的看著日誌:“我和王亮感同身受,他抄這麼多挺慘的。”
“每天寫一篇就好了,王亮乾嘛要一下子寫完呢?”楊勇問道。
“我感覺這些都不是重點。”陳恒局促舉著手戰戰兢兢的發表著。
楊勇質問道:“說我說的都是廢話是吧。”明擺在台麵上的煩躁,陳恒如本能般遠離了楊勇幾步,畏首畏尾說道:“他,那個那個名字都錯了。”
“名字錯了算什麼!”楊勇沒有思考迅速反駁他,可看著陳恒特意翻到那頁指給他看時,才發覺自己是說了多無語的話。
無論這本日誌是,錯的是怎樣的多,最不可能錯的就是自己名字。
名字是人最先賦予特殊的感情的禮物,是象征著給予厚愛的親人的期許,是你誕生以來第一份隻屬於自己的珍重禮物。
是從你開始記事、開口說話起,你每日重複的心理暗示。是個體對自我最初的印象,是專屬於自己的標簽。直至世界消亡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