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枕的麵上看不出半分情緒,隻以淩人目光俯視董貴妃,而董貴妃亦分毫不懼,眸底血紅,猙目欲裂以對。
一時殿中陷入死寂,董貴妃那撕裂的笑聲,似鬼魅修羅,令人不寒而栗。
很顯然,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上衛枕墊背。
衛枕確實沒料到這董氏對自己的恨意如此之烈,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局者迷致使棋差一著。她作為一個局中人,隻看到解開這局棋的關鍵,在於去證明與李雨私通之人是董氏,卻沒有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考量,董氏私通李雨是一碼事,皇後是否私會情郎又是一碼事。
一日證明不了長秋殿遇刺之事的清白,那麼這流言便一日不止。
“皇後,你可有話說?”皇帝口氣輕描淡寫,卻透著棱角分明的厭惡。
衛枕明白,從那日所謂的遇刺開始,到浴德堂拾得男人的玉勒子,再到她與戲子私通的漫天謠言,便是一張精心編製的天羅地網,早已將她死死套住。
再密的網也有破綻,再縝密的棋局也有破局之法,衛枕也曾找到這唯一的漏洞,那便是偷看自己沐浴的小太監顧影。
好死不死的是,這唯一的破局之法,又將帶來更大的危機。若是當真將顧影拉出來作證,恐怕剛洗清自己與戲子私通的罪名,就會重新獲上另一個罪名——與太監苟且。
依照宮規祖製,後宮娘娘們洗澡沐浴之前,太監隻需完成抬澡盆、挑水、準備相應的物件等粗重的活兒,然後退出寢宮,半刻也不能逗留。隻有宮女才能與娘娘貼身接觸,全程伺候。
所以,一旦揭發顧影偷窺皇後沐浴,那是重罪,是要人頭落地的大罪。
試想想,在煙氣氤氳的浴堂中,□□的皇後娘娘躺在迤邐炫目的池子裡,旁邊還有個太監垂涎欲滴,這難道不是一副風光旖旎的畫麵?這要是傳出去,皇後還哪有清白可言。
繞來繞去,還是繞回了這個死胡同。
“臣妾無話可說,莫須有的罪名罷了。”衛枕心中有一絲絕望,自撐著道。
話音剛落,顧影安耐不住:“奴才有法子證明皇後娘娘的清白。”
眾人詫異的目光齊刷刷又回到了這個小太監身上,衛枕卻心頭一緊。
“哦?小顧子,你倒說說有什麼法子?”皇帝神色稍轉,問道。
“奴才親眼……”顧影絲毫不慌,一字一頓回道。
親眼!親眼什麼?衛枕聞言心頭仿佛被緊緊揪住,她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奴才親眼看看那塊玉勒子和李雨的認罪書,可否?”顧影抬頭直直望著皇帝,澄明的目光似乎有種憾人的力量。
好家夥,這斷句差點沒把衛枕的一顆心給嚇了出來!
那日董貴妃所謂的“證據”玉勒子交給皇上之後,衛枕隻匆匆看過一眼。此刻經顧影提起,她驀地觸動了心神。
皇帝“嗯”了一聲,身後的統領公公便迅速退下去將這兩個物件給取了來。
顧影從錦盒中,小心翼翼拿起那塊玉勒子,細細端詳,又用指尖摩挲研究許久,微微蹙眉道:“奴才敢問皇上,可曾細細看過這塊玉勒子?”
“這樣的汙穢之物,朕眼不見為淨。”
“回皇上,這玉勒子確實有異。”顧影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歎道:“奴才仍有幾處不解,可否請教一下拾到這塊玉勒子的花公公?”
皇帝又“嗯”了一聲,花慕南悻悻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耷拉著頭,連眉毛也耷拉著。
“花公公,做事一向心細如塵,諾大的長秋殿裡,這麼小小一塊玉勒子也逃不過您的法眼。奴才佩服佩服——”顧影向他作了一挹,拉長了語調:“如花公公所說,這塊玉勒子是在浴德堂的澡池子裡發現的,是也不是?”
“是……”花慕南神色驚恐,猶豫道。
“為何吞吞吐吐?到底是不是?”皇帝眉心怒氣湧動。
“是!是!奴才確是在浴德堂皇後娘娘的澡池子中拾到的,奴才不敢欺瞞皇上。”花慕南一咬牙,跪地叩首,喊道。
顧影挑眉一笑,正中下懷。
她又將那玉勒子把玩了片刻,待到花慕南心頭防線崩潰,眾人迫不及待之時,才悠悠說到:“這可真是怪事。這和田玉成色細膩油潤,潔白無瑕,色澤柔和,是保養上佳的極品啊,不像浸過皂水的模樣啊?”
“或許……或許是奴才撿到後,擦拭乾淨了才呈給皇上。”花慕南心虛道。
“是嗎?”顧影玩味一笑,走到幽蘭身前:“請問姑姑,那日娘娘沐浴之水中,可加了彆的?”
幽蘭不明顧影的用意,隻得據實說出:“回皇上,奴婢記得很清楚,那日皇後娘娘沐浴之水是奴婢親手調製,是取生薑、桃花、柳葉、白芷、白術、白茯苓及少許珍珠粉,全部研成粉末熬製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