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小皇女病情愈來愈重,禦醫們還在斟酌藥方,宮人們進進出出,長秋殿亂成一團。
為保龍體安康,皇帝不宜久留,臨走前,他麵色陰沉對衛枕道:“皇後,你就是這般照顧朕的龍裔。”
衛枕聽到這句,心中不知是何種滋味兒。
小皇女雖不是她親生,但衛枕早已將她視若親子,從未苛待,卻不知在旁人口中,自己這個嫡母無論如何善待這個孩子,終將被冠上惡名。
夜幕深沉,小皇女的哭嚎聲從吵嚷不休到微弱熄沉,到最後竟是連哭的力氣都沒了,禦醫們已是黔驢技窮,束手無策。
“娘娘,小皇女怕是……”幽蘭歎了口氣。
衛枕已在殿外守了半宿,她薄唇緊抿,心中暗下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她不顧眾人勸阻,毅然入了殿內,守在小皇女的床邊,親自喂藥。
一個鮮活的小生命在疾病麵前是如此脆弱無力,衛枕見她那麼小的人兒因病痛折磨疼惜不已,輕撫著她瑩白的小臉,心下生憐,忍不住落下淚來,這個孤苦伶仃失去母親庇佑的嬰兒,來世上匆匆走一遭,臨了身邊連個至親都沒有,衛枕實在於心不忍,若是臨走前自己能給這個孩子分毫親倫的溫暖也是好的。
天際露白,衛枕強撐了一宿,眼中已是血絲滿布,小皇女躺在床上平靜得似乎停止了呼吸。
太醫令上前把脈後當場跪地長嘯道:“啟稟皇後,小皇女她……夭折了!”
小皇女剛足歲的幼小身軀根本承受不住任何看似輕微的病痛,何況是這來勢洶洶的‘探頭瘟’,即便是在所有禦醫的竭力救治下,即使是在衛枕不眠不休的守護下,也還是未能熬過發病後的第三日。
玄武三十一年正月二十二,皇九女夭折,追封為懷善公主。
顧影從暖閣裡出來是在兩日後,正月二十四。
長秋殿四處被白色包裹著,從長街到庭院空無一人,隻有嗆鼻的濃鬱草藥味,一時間給人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好不容易迎麵逮到一位行色匆匆的宮女,顧影上前欲詢個究竟,那宮女卻如臨惡鬼般張皇逃竄掉。
顧影行至皇後寢殿,門窗緊閉,也沒有宮人在外值守,這也未免太冷清了些。
往日長秋殿雖說談不上熱鬨,但服侍的宮人眾多,來來往往也是人頭攢動,眼下的冷清,仿佛是人煙稀渺的鬼城。
幽蘭方才去煮湯藥去了,此時見顧影彷徨無措立在殿外,隔著老遠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空曠的庭院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顧影轉身看到幽蘭,正抬著步子欲往她的方向靠近,馬上就被喝住。
“你,你彆過來!”幽蘭聲音發抖,顯然在怕什麼:“小顧子,你……你無恙了?”
顧影意識到她是在恐懼自己傳染瘟疫,坦然一笑,立刻伸展開雙臂,原地轉了一圈,大聲道:“姑姑大可安心,我痊愈了!彆怕,不傳染人!”
幽蘭似信非信,猶豫許久才敢靠近,直到親眼確認顧影已然與常人無異,才欣喜道:“好小子,你可真是福大命大,連‘探頭瘟’都拿你沒法子,閻王爺都不收你。”
顧影仗著自己年紀輕底子好,大病初愈,一周功夫就又生龍活虎起來,她笑嗬嗬問道:“姑姑,宮裡頭出什麼事了?怎的到處掛白?人都去哪了?”
幽蘭容色轉為陳黯,長歎道:“皇女染病歿了,眼下長秋殿瘟疫四起,皇後娘娘下令封鎖宮門,宮人們無事不得隨意出入,大家都躲在屋子裡頭不敢出來。誒……誰不怕‘探頭瘟’呐,萬一染上要麼病發身亡,要麼拉出去活埋,總歸是個死。小顧子,你可真是命硬,你這回可真算是從死人堆裡撿回一條命。”
小皇女死了!顧影聞後傷懷不已。
顧影明白,兒童是流感的高危人群,自身免疫力原本就不及成年人,再加上缺乏抗病毒的藥物輔佐治療,在當下的醫學環境下,的確很難治愈。可她還是控製不住為這個僅有一麵之緣的孩子的離世感到惋惜和痛心。
“那娘娘呢?”顧影問出了心中最緊要的事。
“娘娘她……”幽蘭眉頭緊皺。
“娘娘怎麼了?姑姑你倒是快說呀。”顧影心中焦急。
不要!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是衛枕!
“娘娘她,在發熱。”幽蘭眼神投向緊鎖的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