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枕背過身:“你既為女兒身,本宮便不再追究你的僭越之罪,並不表示我能容忍你,讓你繼續冒名頂替,欺君罔上。本宮統攝六宮,眼不揉沙,留你性命是念你數次救本宮於危水火。等到瘟疫散去,我會向皇上請旨開恩,赦你出宮,你出去後將這身皮脫了,說不定能遇見個好人,嫁一個好人家,開開心心地過下半輩子,也不枉……”
“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場。”衛枕聲音微哽。
此舉已是有違衛枕一貫的行事作風,她協理六宮事宜多年,向來賞罰分明,欺君是重罪,是死罪,她不僅免了顧影的死罪,還替她掩蓋真相,很顯然,她是有心庇護她。
顧影又豈會不知衛枕這番苦心,她敢將這殺頭的罪過大白於衛枕之前,是形勢所迫被逼無奈之舉,亦是在賭,賭自己在衛枕心裡的分量。
這一遭,顧影總算是賭贏了。
顧影伏跪於地,“娘娘兩赦奴才死罪,奴才此生都不敢忘娘娘對奴才的恩德。”
隻是她不想離宮。她想呆在衛枕身邊,隻要是在衛枕身邊,無論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願意。可她已經再無臉麵去和衛枕交涉任何條件,瘟疫之後,那便是還有時間,還有轉圜的餘地,眼下隻能拖著。
次日清晨。
太醫令入門來,見衛枕病勢去了大半,又見殿中並無異樣,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他恭敬道:“微臣請為娘娘診脈。”
衛枕伸出手腕,麵色如湖麵般不起波瀾。
脈象虛浮沉細,是大病初愈之象,太醫令叮囑道:“娘娘身子已在愈了,這瘟疫之症三分治七分養,娘娘切不可過於勞累,也不宜過多勞心,需安心調養,恢複元氣,娘娘當以寬心養身,否則落下頑疾遲矣。”
太醫令言罷便退下了。
顧影聞言,不禁後怕,還好衛枕並未因自己氣急攻心傷了根基,接下來的時日還得仔細養著才是。
衛枕飲下藥又漸漸睡了過去。
這幾日,顧影照舊衣不解帶時時伴著衛枕,雖然她已不再驅趕、排斥、厭棄自己,但顧影能清晰地感覺到衛枕對她的態度前後變化極大,似乎是在有意無意避著自己。
衛枕飲水進食,再也不讓顧影沾手;衛枕躺在榻上,永遠是側身背對著外麵;甚至是衛枕偶爾吩咐三言兩句,也不會再與顧影有分秒的眼神接觸。
這種冷淡和疏離,讓顧影的心空蕩蕩的。
就這樣,二人保持著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熬過了病情的第七日,衛枕雖已大好,身子卻還是乏的厲害,體態虛弱,時常昏睡。
侍疾期間,顧影整日殫心竭慮未敢鬆懈,除了偶爾打個盹兒,近乎是熬了幾天幾夜,縱是鐵打的身子也再熬不住了,她同幽蘭錫蘭二人仔細交代好衛枕的飲食起居大大小小事宜後,便安心回自己的狗窩補眠去了。
皇後染疫痊愈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闔宮甚至是整個京都。
大庸的子民一傳十十傳百,皆視衛後為活觀音、真鳳凰,甚至有人將她的畫像置於家中每日供奉膜拜,用以祛邪避瘟、防病免災。
衛枕能病愈,幽蘭打心眼兒裡高興,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悅,她將坊間的傳言和近日長秋殿大小瑣事同衛枕娓娓道來,說到皇後名聲大噪,幽蘭言語間更是為娘娘開心驕傲。
衛枕對這些民間傳聞隻是無奈笑笑,隻有她自己心裡知道哪有什麼菩薩、鳳凰的,自己的命是顧影從閻王爺手裡奪回來的。
“長秋殿內可有其他宮人染疾?”衛枕問道。
“得娘娘庇佑,長秋殿上下無一人染病。”
衛枕聽後,唇角淺淺勾起,甚好,瘟疫斷在自己這裡,沒有擴散蔓延出去。
“說來也蹊蹺,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顧子那新鮮法子奏的效。”幽蘭若有所思道。
“她?她又出了什麼新鮮法子?”衛枕有些好奇,這個顧影總能讓人出其不意。
“娘娘您看。”幽蘭從袖中掏出一塊方形的棉質紗布狀物件,兩側還連著兩根細帶,“小顧子非讓我們人人戴上它,說是叫……唔……叫口罩。”
“口罩?”衛枕愈發好奇,聞所未聞。
“對,口罩,說是能防護什麼……飛毒?還是病沫?呃……記不住了,娘娘您瞧奴婢這個腦子,記不住了記不住了。娘娘若是想知道召小顧子來仔細詢問,她這人呐,說話做事與旁人不同,稀奇古怪得很,但總能給你意外驚喜,真叫人沒有法子。”幽蘭語氣中倒是有三分稀罕顧影。
衛枕隻“哦”地淡淡輕應了一聲,似乎並不願提到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