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一路疾奔,那身太監衣袍帶起的風顯得蒼亂又淒肅。
“午時三刻已到,開始行刑。”
隻見焚化場正中,霍然挖了個方方正正的巨坑,深三尺有餘。碩大一幅方相神圖迎麵掛著,那方相神手掌上蒙著熊皮,有金黃色的四隻眼,玄衣朱裳,一手拿戈一手拿盾,驅趕瘟疫鬼神。
詭異的號角響起,驅疫儀式開始了。
數百人身穿紅衣,手持火炬,繞著被五花大綁的十幾名染疫宮人,齊聲吟唱著什麼經文符咒。其中一人裝扮成方相神,戴著麵具,麵具麵目猙獰有四隻金黃色的眼睛,他一手執戈一手執盾,走在最前麵,領著眾人向巨坑聚攏。
顧影趕到刑場,正好看到那些滿身貼滿符咒的染疫宮人被押到巨坑邊上,而程不染就在其中。
程不染白衣素裳,病痛和恐懼讓她幾乎連站著都吃力,她的麵上死白死白,如被白蟻漸漸吞噬掉的木頭,隻絕望而無助地遠遠望向顧影。
那麵具人跳著另類的舞,念著聽不懂的咒語,停在了程不染身前,一聲令下。
“入坑!”
四麵八方的紅衣人朝著她逼來,程不染害怕得連連退後,退到了巨坑邊緣。
顧影大喊一聲:“住手”,便衝進人群,擋在了程不染身前。
著傳統的驅疫儀式,神靈引路念經祈禱後,便是獻祭。誰知顧影橫刺裡闖到了祭品也就是感染的程不染跟前不讓旁人靠近,事出突然,眾人一時都愣在了那裡。
“哪裡來的小太監?”
“她要做甚?”
……
“奴才長秋殿掌事顧影,我有法子治‘探頭瘟’,彆動他們!”顧影情急之下喊了出來。
“大膽小顧子!竟敢攪亂驅疫大典,阻攔行刑,活得不耐煩了麼?”說話的人是李公公,司禮監的提督,皇城內的禮儀、刑名以及大小宦官皆由他掌管。
記得當初分宮的時候,顧影就因為不通人情世故,得罪了李公公被發落到凜冬閣去,自此兩人便也就結下了梁子。出了冷宮後,因著顧影性子古怪孤傲偏得主子貴人青睞,李公公對她更是看不過眼,早就想找機會懲戒她一番,今日正巧自己送上門來了。
“請大家想聽我說,‘探頭瘟’沒那麼可怕,隻是一種流行性的感冒!他們不是被妖魔鬼怪纏身,他們隻是感染了一種病毒,病毒存在於病人的鼻涕、唾液中,通過說話、咳嗽或者打噴嚏散播到空氣裡,若是吸入了便會很容易被感染。這也是‘探頭瘟’極易傳播開來的緣由,與鬼神之說無半點乾係,什麼瘟神什麼邪祟都是唬人的!”顧影死活不肯讓開,用儘了嗓子眼裡的力氣,大聲喊道。
“小王八羔子,這裡可是你大放厥詞的地兒?給雜家把她轟出去!”李公公惱怒道。
“求求大家相信我!半月之前我便已感染了‘探頭瘟’!”
旁人一聽,此人感染了‘探頭瘟’,皆訕訕地退開,不敢靠近,更不敢再上前擒她。李公公更是急欲躲避,手上拿了條繡花錦帕,捂著自己的口鼻,深怕她帶了臟東西。
顧影又忙解釋:“彆怕,不用怕,我已經痊愈了。這病是能治好的,我有法子幫大家避免傳染,請大家相信我。”她伸手指向被捆住的幾個病人,懇切道:“也請大家放過他們,給他們些時間養病,請大家給他們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人群中開始躁動起來,顯然有兩股聲音在爭執,一邊是堅決要行刑,深怕危及自己,另一邊是不忍心行刑,也是怕自己終將落得同樣的下場。
“刑場喧嘩,你也太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了!”李公公絲毫不屑於她所,趾高氣昂立著,斜眼一看漏刻,午時三刻已過,不可再拖延下去,他壓低聲音陰冷道:“念你是皇後的人,雜家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你可莫要怪雜家心狠。”
隨後揚聲嗬斥道:“太監小顧子為一己之私,不惜妄言祖宗禮法,攪亂刑場,妖言惑眾,罪犯滔滔,為保驅疫順遂,六宮祥和,四海升平,此等逆賊不可姑息,應與染瘟者同罪論處,處以生瘞之刑。”
“不要,不要,小顧子你快走!彆管我!快走!”程不染泫然欲泣,用儘最後的力氣想要保護顧影,卻被人一把推下了巨坑。
顧影愕然回首,伸手想去抓住她,也被人從背後一腳揣進沙坑之中。
“埋土!”
那瘮人的號角再次響起,鬼麵人又開始圍繞巨坑起舞,他仰天長嘯,發出第二聲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