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初中的時候,覺得好玩,就去我哥那裡當過一年多青訓生。”談意清思考了一下時間線,簡單地解釋道,“但我太菜了,上高中前沒能轉成正式,被家裡壓著讀書去了。”
“哇哦。”
“其實他實力還算不錯,”秦放舟一隻手壓在談意清的肩膀上,補充道,“可惜他們這一期全是怪物,他略遜一籌,家裡也不同意他不務正業,就沒繼續走這條路。”
“怪物?都有誰?”
談意清隨口報出幾個當下熱門的大神。
“跟他們比略遜一籌……明明也是碾壓級彆的怪物。”
“競技體育嘛……從這座山上摔下去的,哪個不是神仙?”秦放舟點評道。
談意清操縱著小人移動,對著秦放舟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水。”
“包過安檢的時候存了,隨便給你買點?”
“嗯。”
陳晰搜索了一下那幾個人的名字,傻眼了:“所以……你哥是TOG的老板?”
季明揚學會搶答了:“現在算半個。”
“那他倆現在這樣……”陳晰拽了拽季明揚,“秦放舟一天賺多少錢?”
感覺不太對勁。
“嗯???”
“就是……秦放舟不是很缺錢嗎?”
“他缺錢……”季明揚想起昨晚秦放舟輸給自己的簽名球衣,突然良心有一絲不安,“這話怎麼說?”
陳晰看到他的心聲,在心裡小聲地控訴道:他都破產了你還坑他錢?
季明揚思考了好一會兒,臉上神情飛快變幻,最後用一個問題開了場:“知道江川市最大的房地產商是哪家嗎?”
“知道。”
“秦放舟是他們家的幺子。”
家裡做房地產的。
“你剛剛說什麼?”
季明揚點他:“所以說,他家要是破產了,江川市的經濟也就到頭了。”
“那他為什麼……要給談意清打工?”
“……”季明揚臉上浮現出說來話長的神色。
【誰讓他追的是根木頭呢。】
你們兄弟倆吐槽的功力倒是半斤八兩呢。
“總之,他一點兒也不缺錢。”季明揚拋出結論,還刻意強調一遍,“真的。”
陳晰感覺被欺騙了感情。
“很痛?”
“要起包了。”
“那就還好。”
結果是季明揚先開口,他輕聲問:“我不太適應黑的環境,能幫我引個路嗎?”
陳晰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你眼睛怎麼了?”
“做過全飛秒手術,還沒完全恢複。”季明揚虛弱地笑了一下,“可以麻煩你,當我的拐杖嗎?”
大劇院裡鋪滿了沉重的絲絨地毯,人走上去,就像是踩在海綿上,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陳晰從平麵圖前跑回來,給季明揚指了個方向。
“我們往這邊走。”
“陳晰,謝謝你。”
“沒關係,就當我報答你好了。”陳晰掰著手指頭,“你幫我一次,我幫你一次,扯平啦。”
“那我還需要你再幫你一次。”季明揚眨眨眼,“我們還不能扯平。”
陳晰傻愣愣地眨眼:“沒關係的。”
“有關係。”
這句有關係,一直到陳晰從洗手間走出來,他都沒想明白。
洗手池的水柱飛濺出來,淋濕了半邊褲腳。
季明揚已經出來了,他靠站在牆壁邊,沉紅的地毯把他的膚色襯得異常白,燈光是暖橘色的,睫毛的陰影扯到眼下,陳晰很輕易就能辨彆出睫毛細微的顫動。
他應當是在回手機上的消息,隨著手機再一次傳來震動,他不太耐煩地把手機按了熄屏。
幽暗的光下,季明揚眼裡的情緒是看不分明。
頭頂也沒有彈幕,好像思緒是放空的。
陳晰一手將濕紙巾揉皺在手心裡,垂眸看著季明揚的手:“我們可以走了。”
“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陳晰思索了一會兒,就要去找平麵圖:“我看看該怎麼走回去。”
季明揚笑著握了握他的肩膀:“你走前頭,我給你指路。”
季明揚的肩膀與他齊排,那是一種非常曖昧的感覺。
燈光幽暗,季明揚的聲音一次一次響起來。
“往右拐,這裡直走。”
“這裡呢?不是直走嗎?”
“再走就真走回大廳了。”
“不回去嗎?”
季明揚好笑地看著他:“我說陳晰同學,演出該開場了。我們應該直接去表演廳了。”
票根遞到了眼前。
“看看,是哪個廳?”
“三號廳。”
“我看看……左手邊走到底。”
季明揚拉了下他的袖子:“那走吧。”
從檢票處往裡走,有一段路是完全沒有燈光的,也就是十來米的距離,前頭的觀眾稀稀拉拉地往裡走著,沒有一個磕著碰著的。陳晰卻突然把季明揚帶到走道邊緣,他摸索著找出手機,開了背後的電筒,微微弓腰照著季明揚腳下。
“……?”
陳晰已經再次拉起季明揚的袖子,對他說:“走慢一點也沒關係,小心磕碰。”
全場都黑乎乎的,就他們這一處冒出盞又細又亮的光,挺紮眼的。
站在儘頭的引導員覺得好笑,提醒他:“同學,我們這裡都是平地哦。”
也是,誰會在無光的路段設置障礙物呢。
陳晰縮了縮脖子,還是很儘職地把季明揚帶到終點才關燈。
演出廳裡光線依舊幽暗,池子頂上隻有幾盞疏疏落落的光,陳晰踩著暗紅色的地毯,聽到了舞台上空洞的腳步聲。
咚、咚、咚……
像是心臟的震響。
他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盯著舞台看了眼,然後踩了踩腳下,確定觀眾席用的不是這種空心的材質,才回頭對季明揚說:“你拉著我的手臂吧。”
季明揚看他簡直要變成驚弓之鳥了,他憋住笑,對陳晰說:“據我所知,大劇院的建築結構很安全。”
季明揚把票根抵到他麵前,偏頭瞧著台階邊緣的數字:“我們坐在第幾排?”
陳晰微微抬起臉,夠著季明揚的身高:“在……10排,12和14座。”
季明揚找到了角落裡亮著光的小標誌。
“這裡是24排。”
“要下好幾個台階。”陳晰懊惱地皺眉:“我們應該從另一個入口進來的。”
衣袖被拽了一下,陳晰回頭看著季明揚:“怎麼了?”
“沒關係,一樣的。”
過了會兒又補充一句。
“不要著急。”
陳晰眨眨眼,覺得他這套話術跟哄幼兒園小朋友沒什麼兩樣。
“那我們走吧。”
陳晰牽著他往前下了一個台階。頂燈暗淡的光束落在暗沉的紅布麵上,不能照清腳下的路。
他走一步就要回頭提醒了一句:“這裡有個台階。你要小心。”
季明揚每次都乖乖回應:“嗯。”
季明揚握住他的手臂稍微往下滑了些,搓了搓他的腕骨:“我還是看得清一些的,彆害怕。”
陳晰小心翼翼地帶著他走了不過幾個台階,累得汗都出來了。
他中途還忘了座位號,總是回頭問季明揚。
“是14排嗎?”
“不是。是10排。”
“是12排嗎?”
“不是。是10排。”
等到了座位上,陳晰才長出了一口氣。
盛啟安站在不遠處看完了全程,不太明白地皺著眉,問秦放舟:“我說……季明揚已經瞎到這個地步了?”
秦放舟拍了把他的肩膀:“瞎子的事情你少管。”
“哦。”盛啟安似懂非懂,“他倆這表現,這是半斤八兩啊。”
秦放舟終於給了他一個憐憫的眼神:“你要不也掛個號看看吧。咱學校定點醫院挺好的。”
盛啟安反應了足足三秒鐘:“你剛剛是在罵我瞎。”
秦放舟:“腦子也順便看一下。”
盛啟安:“我不太明白你們。”
等安安靜靜地坐好了,陳晰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坐直了,朝著季明揚看了一眼。
“怎麼了?”
“你看得清字幕嗎?”
“話劇演員的發音很標準,我聽得清。”
也對,人家是專業的。
陳晰把心放回肚子裡:“你看不清就跟我說。”
“好。”
等等。
那他是聽我說還是聽演員說呢。
陳晰默默地在心裡戳了一下自己。
真是傻了。
演出廳的燈光突然一暗,陳晰心一緊,指甲擦過扶手。
他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季明揚被他抓到了。
“抱歉……你沒事吧?”
“嗯?”季明揚湊過來。
他們挨得太近了,陳晰幾乎可以看到季明揚的睫毛。
陳晰,人家看不清,你這樣子是不道德的。
他稍稍往後抽身,湊到季明揚的耳朵邊。
“我剛剛撓到你了沒有?”
“就碰到一下。”
“嗯。”
節目開始之後,陳晰他在黑暗中閉上了眼睛。
話劇演員的台詞很清晰,閉著眼睛也能聽得清楚。
緊繃的神經突然一鬆,陳晰的意識不太堅定地下沉。
他坐得散漫,手肘撐在座椅扶手上,借著舞台射出來的亮光,他瞥見季明揚的下頜。
他的眼皮輕輕往下一扇,落下一道道雜草般的陰影。
還怪好看的。
……
有人在說話。
不是文鄒鄒的念白,隻是普通的交談,陳晰隱約聽到了掌聲。
他撐開眼皮,看到了季明揚的側臉。
他枕著手臂,額前的黑發落在鼻梁上。
季明揚有蒼白的皮膚,薄唇挺鼻,睫毛細長。由於皺眉的緣故,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單手撐著下巴,坐得很規矩。
演員已經走上舞台謝幕了。
陳晰輕聲問:“快結束了嗎?”
“嗯。”
“我睡著了。”陳晰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什麼都沒看到。”
季明揚笑了笑:“我也睡了會兒,就比你早醒五分鐘。”
“太丟臉了,怎麼會在演出廳睡著。”
“這裡那麼黑,不會有人看見的。”
“嗯。”
舞台謝幕時間很長,等到結束,頂燈才刷地亮了起來。
“陳晰,你們在這兒啊。”盛啟安朝他們走過來,“我們要去廁所,你要一起嗎?”
陳晰原本想起身,起身的動作做到一半,突然就僵住了。
“我不去了。在外麵等你們。”
盛啟安不疑有他,往出口走去。
季明揚輕聲問:“怎麼了?”
“腳麻了。”
季明揚輕輕地嗤了一聲,他笑著說:“那怎麼辦呢?我一個人走不了的。”
他真是一個不稱職的拐杖。
陳晰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抱歉啊。”
“沒關係,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