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年上元燈節,新建西棠人來人往,成了都城最熱鬨的新區,不少民家女子盛裝打扮,想著能在西棠遇見外來人員,好不巧還能帶個如意郎君回家。
“我們一起去放燈吧,這條河通往淨海,肯定靈!”
“走走走。”
從青樓裡出來的三兩女子互相挽著胳膊走到攤販買了河燈,用頭較細小些的毛筆在河燈上寫下願望,放在河裡點上燭火。燈火闌珊,燭火搖晃,月色朦朧,人來人往,隻人等君。
薑願一身紅裙,頭上戴著流蘇發飾,唇紅齒白,明眸善睞,一顰一笑間都偷著股妖豔,她踟躕在一顆樹下,樹上掛滿祈福紅絲帶。
路過的行人用銀子買下祈願絲帶在上麵寫字,係上一枚銅錢往樹梢上拋。
也不知是誰沒拋上樹上,銅錢和絲帶砸在了一名姑娘身上,姑娘驚呼,“誰砸的我?”
絲帶攤開,上麵赫人寫著“知己尊老,良人良景”。
遠處,男子撓頭不好意思地承認,“姑娘,很抱歉,剛才是不小心砸到的你。”
一段良緣,來自於這顆移植來的月老樹。
月色透過枝葉的密縫,幾縷光斑落在薑願的臉上,薑願從腰間錦囊裡拿出一枚銅錢,係在絲帶上,她持筆寫下:待君歸,何時何地皆可。
未來的日子還很長,無論何時見麵,隻要見麵,不管在哪她都全然接受。
絲帶掛在樹梢上,薑願仰頭在心中默念祈禱。
良久,她掏出一塊紅麵紗戴上,款款走進人群之中。
不遠處忽然有了煙花盛宴,“咻”地幾聲,星火在漆黑的上空徹底綻放,斑斕絢爛,點亮了人間的一片方地。
仰頭欣賞的薑願裡眼裡映著斑斑點點的煙火,感受到錦囊裡饕餮的躁動,她尋了一偏僻處將饕餮放出來。
世人皆知,她有饕餮護體,雖不滿但也沒有人敢阻撓。
薑願知道饕餮不會傷及無辜,她給饕餮裁剪了個披風穿上,尾巴露著,全身上下就露出半截腿還有臉,她又去買了個麵具給饕餮套上,整張臉都被遮住,看起來像家禽經過裝飾般,蠢萌蠢萌的。
薑願拍了下饕餮的小腦袋,帶它去外麵遊玩,擔心會有意外發生,她會注意饕餮的舉動,及時看管扼住它。
小饕餮是純純地吃貨,每路過一家攤販就要停下,它不會主動發出請求,而是眼巴巴地盯著行人結賬買走商品。
薑願不忍,每每饕餮停留,她就會掏銀子給饕餮吃。
直到錦囊裡的銀子全花光,饕餮依然像沒吃過東西似的盯著那些散發著濃鬱食物香氣的小攤。
隔壁攤主見狀,打趣地說:“薑姑娘,你們家這豬還真難喂,你爹真辛苦。”
薑願短暫地陷入尷尬,看著全副武裝的饕餮,身形很像豬,胃口也像豬。
她扶額,越看越覺得是豬。
饕餮原地轉圈著,似乎是在提醒薑願繼續逛。
薑願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錢花光了,身上也沒什麼力氣,她對小饕餮說:“我們先休息一下,等會兒再帶你玩。”
小饕餮乖巧地匍匐在地,等待薑願修整。
薑願靠著休息椅坐了好一會兒,剛好手裡還有一串剩下的糖葫蘆,她拆開包裝舔了口,酸甜酸甜的,整體口感還不錯。
小饕餮見薑願在吃東西立馬站了起來。
即便戴著麵具,薑願都能猜到小饕餮那跟餓死鬼似的發饞的表情,她側過身子不去看小饕餮,“你已經吃很多了,現在輪到我吃了。”
小饕餮不滿地吼了一聲。
薑願推著小饕餮的腦袋,重申了遍,“在外麵不允許吼聽見沒有?再吼一次今晚回去沒飯吃。”
小饕餮委屈地再次趴下,本想舔爪子,結果舔到的卻是紅色毛絨的披風,一下子,它更燥了。
“薑姑娘,我家剛做了些綠豆糕,你要不要進來嘗嘗。”熱情招呼薑願是常來買肉的老顧客,是位上了年紀的婦人。
薑願沒拒絕,“好啊。”
小饕餮看著薑願起身離去,它爪子動了動,忽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它迅速站起身,想到薑願的囑托不允許傷害無辜的人,它機智地挑了一條沒什麼行人的人狂奔。
手牽手出來賞月的璧人驚歎,“這是誰家的豬跑出來了,跑得好矯健。”
“好滑稽。”
從婦人手裡接過綠豆糕的薑願並沒有第一時間嘗第一口,而是拿起一塊轉身打算丟給趴著的小饕餮,視線往下一挪,饕餮早已不見了蹤影。
她左右環顧,發現一條小道人群避讓,低頭與旁人交談著些什麼,再細看,隻見那裹著紅披風的饕餮奔跑的身影逐漸彙聚成一個小點,上元佳節西棠掛著紅燈籠、紅帷幔作為裝飾,處處都是一片紅,饕餮身上的紅披風變得不是那麼的明顯。再一次細看,薑願已經瞧不見饕餮的蹤影。
她將綠豆糕的包裝折疊好拿在手裡,提著裙擺追上饕餮。
她與饕餮心靈相通,可饕餮終歸是上古凶獸,凶獸的情感她摸不清,偏偏凶獸能摸清她的。
“溫爺,這就是翻新之後的西棠街。”
助理將車子停在劃分好的露天停車場區。
自薑願離開之後,薑家那位薑願便想接手酒館,揚言這酒館本就是掛在她的名下。溫枕舟雖不是最大股東但在京市有權,動動手這酒館就成了他名下企業。
他接手不二酒館之後,這酒館生意無法避免商業化,儘管如此,每天來的顧客依然可觀。
用網友的話來說就是,人變了,味道沒變。
酒館所有的東西都沒變,員工也沒有變,隻有老板變了。
溫枕舟推門下車,他近一年從未離開過京市,可步入西棠街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西棠街與薑願的適配度將近百分之百,古色古香,他就會想起她的含蓄淡雅,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無法忘卻。
溫枕舟望著那家掛著不二招牌的酒樓,他問,“西棠街投入多少資金?”
助理回答,“我們隻投入了五十萬,政府那邊比我們早撥款。”
近年來各地區都注重起當地文化和美食發展旅遊行業,在京市,不大不小的西棠街也成為了扶持對象。
月色披在肩頭,額前碎發渡著金光,西棠燈火通明,風格愈發不符現代,溫枕舟向前邁去,走到那一顆掛滿祈願帶的月老樹。
上次來,這棵樹並不在,想來也是移植的。
助理還停留在車旁,見溫爺有興致在西棠四處走走,他側身將車門關上。
然而,下一秒,一個龐大柔軟的身軀搶在他前麵利落地跳進車內,助理當即被嚇了一跳,看著那裹著衣物的生物,瞧著像豬又像狗,這麼大體型的,想來應該是阿布拉多這類大型犬的。
正想高喊這誰家的狗時,那拱著身子的不明生物從車裡出來了,戴著麵具的臉轉過來,黑白紅配色的鬼怪麵具將助理嚇得魂都飛了。
“救命啊——”助理拔腿就往溫枕舟的方向跑。
溫枕舟聞聲望去,見助理臉色煞白,他疑惑,直到他看見埋頭舔地上肉脯包裝的大體型生物,他愣了下,莫名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心生怪異,那生物已經叼著從車裡翻出來的肉脯走到了他的麵前,透過麵具,他看到了它眼裡並無惡意。
許是覺得它像薑願養的那隻饕餮,溫枕舟放下戒心單膝蹲在那不明生物麵前,也不嫌細菌繁多,他接過那包肉脯撕開包裝。
助理眼神很受傷,“我花重金托朋友帶回來的純肉脯……”
肉脯一片一片的,很薄,溫枕舟把肉脯倒在地上,那不明生物聞著味埋頭大吃起來,一口就吃得差不多了,隻剩幾片在地上,因為戴著麵具受限製剩下的幾片沒有吃得上。
溫枕舟遲鈍地伸手去摘它的麵具,以為會看到一張毛茸茸的狗狗臉,結果是一片烏青,短絨。
麵具完全取下,露出饕餮那張猙獰扭曲的臉。饕餮相貌難堪,但性格也還算溫良。
一刹那,溫枕舟心口如同遭創,他給饕餮重新戴上麵具。
一年不見,饕餮沒有長大,反而是變小了。
他不懂饕餮的成長狀況,以為便是如此。
溫枕舟隔著披風撫摸著饕餮的腦袋,一種無法形容的情緒在身體裡翻江倒海,他克製隱忍,嗓音低啞,“薑願呢?她怎麼沒有跟你一起?”
小饕餮晃著腦袋,爪子搭在它吃不到的肉脯上。
溫枕舟誘騙,“帶我去找你媽媽,我給你吃不完的肉脯。”
小饕餮瞬間就跟滿血複活似的原處蹦跳,前肢點地,跟活動筋骨似的甩了甩腿,隨後在前麵小跑著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