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將晨看了眼賴心瑤,她頭頂正纏著紗布,左腿被車窗劃出一個長長的傷口,為了縫針刮掉了右邊的眉毛,裹得像個獨眼眉。
“哥,我看到你給我帶好吃的了!快給我看看,有什麼?”賴心瑤看他沒反應,又叫了他一聲。
情緒五味雜陳,賴將晨盯著被疊放完好的數獨題,眼眸垂了下。
隻要她活著,她愛幻想,也不是什麼大事。放下水果,他彎腰撿起床上的數獨題。
“字真醜。”
“賴大陽,你看清楚了!”賴心瑤氣鼓鼓地伸出手,指著數字6,“這完美圓潤的弧度,落筆有致的筆鋒,恰到好處的居中大小,是你下輩子也學不來的。”
“王婆賣瓜,也不害臊。”賴將晨隨手拉凳子,將數獨題又看了眼,似乎是在看對錯,“過半個小時,爸就過來了…”
“哥,我餓了。”賴心瑤指著袋子裡的黑楊梅,示意他去洗,好不容易當一回病人,她可不會錯過使喚自家哥哥的機會。
這要是平時,賴將晨隻會叨咕她一句“懶得像個老賴”,可今天他卻放下數獨題默默拎著袋子,準備出病房。
“去哪?”
“給我妹洗楊梅。一會兒回來。”
張連溫哦了一聲,然後關門走近病床,他依照慣例叮囑賴心瑤一些注意事項,直到他的視線略過數獨題,頓時啞了聲,試探性地問:“你很喜歡數獨?”
“我….”
恰要接話之際,賴心瑤瞄見窗前熟悉的人臉,將床上的紙張一股腦地塞進被窩。張連溫見她這個動作,覺得有些奇怪,順著她剛剛凝望的方向看去,發現站在窗前的,是賴遠。
曾經從賴將晨的口中聽說過,賴心瑤和賴遠之間的關係很擰巴,想想也合理,一個科研人員常常不回家,妹妹又一直是哥哥在帶,父女兩個缺少溝通,久而久之,關係難免尷尬。
等上半天,賴遠也沒有進門的意思,忙慌間又接了個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沒再看病房一眼,他的腳步很趕,沒幾秒的時間,身影就消失在玻璃窗前。
“琪琪爸爸。”張連溫快步跑出病房,攔住賴遠的腳步,“我想和您聊聊她的病情,現在方便嗎?”
賴遠:“和她哥說,也是一樣的。”
女兒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前拉回來,正常情況下,父親難道不是應該急切地關心她的病情,詢問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之類的嗎?為什麼他的表情,如此平靜?
“她是您的女兒,不是阿晨的。”張連溫忍不住替賴心瑤說句公道話,“她的情緒有些不穩定,我的建議是,再給她掛一個精神科….”
“咚”的一聲響,賴遠手中的公文包墜地,似在確認:“精神科?”
這一點是張連溫始料未及的,看樣子賴遠還是很在乎賴心瑤的,他仔細地解釋原委。
“她半年前和我說,夢見了修仙世界,今天又出了車禍,可能心理上造成了不好的影響。這個時候,家長最好是陪伴她左右,積極配合治療,所以她的學業可能需要暫停一下。我這方麵不是很擅長,不過我的幾位師兄….”
說到這裡,張連溫感覺到周圍的氣場低沉了十度。
“爸….”賴將晨站在拐角,捧著楊梅,想上前終止話題,卻被賴遠勒令閉嘴。
賴遠:“連溫,安排她去二院。”
二院?張連溫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雖說青少年麵臨高考壓力是大了點,但也不至於嚴重到,要送往精神病院的程度吧。而且,正常的思維,難道不應該是先帶孩子去做個測試嗎?
“所以….”
病房門撞上牆壁,張連溫沒察覺到賴心瑤是什麼時候走下病床的。
此刻,她正虛弱地靠著門,目光透著悲傷,她瞧著賴遠的表情,加大了捏住門把手的力度。哽咽一番,強忍不適,把話說完。
“——您是覺得,輪到我了嗎?”
局麵僵持。
一家之主賴遠,用眼神剝奪了賴將晨的發言權,拍板立案般快語道:“儘快安排。”
儘快安排四個字,如同臘月十八的冰錐,直直插在賴心瑤的心扉,現在,她感覺醫院的空氣都比海裡的涼颼。
賴將晨激動:“爸,你瘋了嗎?”
撿起地上的公文包,賴遠眼神平淡,默不作聲地掏出手機查找聯係人,繼續趕他的路,“連溫,這事就交給你辦了。”
分不清是今早的海水沒有排淨,還是因為呼吸分岔氣了,賴心瑤捂嘴咳嗽了好幾下,刺激之下,後腦勺開始隱隱作痛,熱淚奪眶而出。
“過兩天就是小暑了….WSE的實驗數據非常關鍵。”
賴遠似乎沒有在意身後傳來的咳嗽聲,語氣很平靜,邊走邊說,“連溫,事情辦好以後,給我發條微信。我先走了。”
明明在大口的呼吸,卻感覺身體越來越沉,心跳砰砰亂跳。頃刻間,腹部再一次疼起來。很快,賴心瑤莫名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小暑在農曆二十,還有兩天….也就是說,今天是農曆十七!!
難道說,那一切,不是夢?
突然,她感覺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她的肝臟,腸道被什麼東西瘋狂攪動著。
“琪琪,你怎麼了?”張連溫察覺她的不對勁,懷疑是車禍留下的後遺症,“很痛嗎?快給我檢查一下。”
不!不行!!
那麼醜陋的東西被他們看見,她會被當成怪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