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已經是2020年的新年假期了,大家連著2019年年末在家,過得百無聊賴,聊天室裡也就愈發熱鬨。
謝音不想再聽人們無腦抬杠了,改了個民俗故事房,大家熱火朝天繼續輸出。
其中有個ID叫神棍的男人,類似廣西口音同他們一直講一些爛熟的民間常識,大家聽得不耐煩,他卻很傲氣,一副你們懂個屁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謝音雖然也對神棍說的廢話不厭其煩,可她總覺得神棍不是他表現得那麼簡單。
這時,一個ID叫海辰的男人客氣地說,“大師,我想跟您請教個事。”
神魂不在意又輕浮地說,“你說吧。”
海辰是謝音這幾天剛認識的人,有點錢,比較喜歡塑造出成熟霸總味道。
海辰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各地口音混雜的房間格外突出,他道,“我很喜歡養貓。”
海辰短暫地停了一下,不知怎麼,謝音突然覺得他有些壓抑。
海辰繼續說,“有一天我要出門時,聽到我家的貓特彆淒慘地叫了一聲,我當時已經把門打開了,要邁出去了。聽這一聲我回頭我家看那隻貓,我感覺沒見過它,不是我養的,就這時我門口頂上那塊石頭啪的掉下來了。”
謝音聽海辰陳述時,耳中似是也聽到了那聲淒厲的貓叫,又帶著一絲擔憂和告彆。
謝音皺緊眉頭,不知為什麼,像是突然想起來一個結論。
說到這裡,海辰有些激動,似是怕人不信,“你們能理解嗎?如果它不叫我就要被那塊石頭砸到了!”
謝音皺眉適時接上,“能明白的,我信,我懂。”
謝音這人比楚卿更變態,她會抓住自己每個想法琢磨來源。
可她居然不知道那個莫名結論的來源!
海辰可能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他冷靜了些,輕聲問那個神棍,“大師,您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嘛?”
“這個事很簡單啊。”神棍輕視又看不上地說了一大套黑貓通靈的老調,隨後問海辰,“那隻貓什麼顏色啊?”
謝音聽著這神棍的話無端煩躁起來,緊緊皺眉,她心裡知道不是什麼黑貓通靈的原因,真正的答案像是在謝音眼睛以上的大腦部位盤旋。
詭異的是,那像是她想起來的,本來就知道的,絕對的真相。
謝音焦灼等著他倆對話,她迫不及待的想跟海辰確認,她忐忑地私信給海辰:那時候你是不是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海辰和神棍對話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花的。”
神棍的聲音緊接其後,“那你家貓的顏色不對啊,應該是黑的。”
謝音翻了個大白眼,什麼叫貓的顏色不對,這什麼鬼邏輯。
如果說之前謝音還對神棍存有莫名的感覺,這時人的思維已經讓謝音徹底否定了神棍的能力。
房間裡其他人也是對神棍說的話嗤之以鼻,一堆人冷嘲熱諷起來。
手機震了下,海辰的對話框裡隻有一個字——“對。”
印證了自己感知的謝音趕緊把剩下的內容發給海辰:那隻貓是她。
海辰很快回複:我也覺得是。
感知再次得到了肯定。
發現了這種莫名詭異感知能力,謝音第一反應是——我需要更多試驗,確認是巧合還是發生了她認知外的事。
謝音自己完善思維的這功夫,聊天室裡的神棍已經被眾人圍攻的懶得說話了,隻是冷笑。
謝音上去解圍,“這樣吧,我給你們講幾個家裡的故事。你們想聽嘛?”
“想啊,講啊。”
“房主聲音這麼好聽,你講什麼我都樂意聽!”
“你們快閉嘴吧,一幫禽獸嚇到人家小姑娘。”
“安靜安靜,都閉麥讓房主講。”
謝音無聲笑笑,不知是不是空等楚卿的清冷時日太長,這些俗氣的話也能讓謝音有些愉悅了。
“我給你們講的是我家裡的事,不用你們一定信,當成故事聽就好。”
“事比較瑣碎,比較多,我想到哪給你們講到哪吧。”
“我奶奶生了三個女兒,兩個兒子。”
“奶奶生三姑之前,有天二姑病得很重,好像是痢疾,我記不清了,反正就是快不行了。”
“那個年代本來就物資匱乏,孩子肚子裡沒油水,一病不吃飯很容易昏迷夭折。”
“奶奶急得要命,沒想到晚上做夢時,夢到一個中年女人,她從遠處來,特彆蠻橫地同我奶奶說‘我要你二姑娘!’”
“我奶奶求她,‘我再生一個給你行嘛?這孩子我都養了好幾年了,我舍不得。’”
“那女人不同意,就要我二姑,我奶奶氣急了就罵她,什麼難聽罵什麼。沒想到第二天奶奶是被我二姑叫醒的,二姑好了,跟奶奶說餓,這就活下來了。”
“後來呢,我奶奶生了我三姑,我三姑從生下來就不像這家的孩子,愛乾淨,不會走時就要拿著東西收拾屋子的意思,長大了以後更是潔癖。”
“啊對,她是處女座。現在她五十多了,一天天在家掃四五遍地,擦地就更彆說了,那個家具沒事就拿東西擦得紅亮紅亮的。”
“當然,我給你們講我三姑不是為了告訴你們她多愛乾淨的。是我三姑很有靈氣。“
“三姑長大了以後有著驚人的美貌,那個比□□鏡扛音箱還早的年代,她已經開始拿布料自己裁剪衣服,頭花了。”
“她十八歲時伺候我太爺爺,給我太爺爺做飯。”
“我太爺爺原本是個資本家,後來沒辦法,家境不行了,即使那樣我太爺爺也會儘量把自己收拾得體麵,拿著文明棍,帶著小禮帽,見到四方街鄰的就摘下帽子跟人溫婉地打招呼。”
“說遠了,我太爺爺臨終前都是我三姑伺候的,等太爺爺死後,三姑頻頻夢到他。”
“太爺爺在夢裡對三姑說,‘他們做飯都太難吃了,你下來給我做飯吧。’”
“我三姑琢磨了下,去買了個紙人,買了點白紙買了點紅紙。拿白紙給這個紙人糊了個高高的白帽子戴頭上,再拿紅紙裁出長條,像錦帶一樣圍在紙人身上再那毛筆在上麵寫‘特級廚師’。”
“你還彆說,從把它燒給我太爺爺以後,他老人家再沒托夢給我三姑。我三姑還很得意地說,‘看,特級廚師的手藝不錯吧。’”
“啊對,我三姑結婚這事必須說。”
“三姑長得漂亮,那個年代在馬路上有為了看她騎自行車撞上的,她也收到過星探的邀請。總之就是和這個破破爛爛烏煙瘴氣的家格格不入。”
“她上班時,總有政委領導過來找她說話,就想讓她嫁給自己兒子,那些人什麼軍區的,市裡的,總之都很有背景。我姑姑雖然聽著開心,但是清楚這些人是以為她家家境了得才能養出這樣的貴女,所以從不跟彆人提起自家。”
“她也不想高攀什麼,怕娘家不行到高門大院裡挨欺負,所以也就是聽聽奉承,沒逾過矩。”
“奈何到了成婚年紀時麻煩了,媒人給介紹的人都是跟她家家境差不多的,在她看來素質低、沒文化,還可能和我爺爺一樣不著家、家暴、不負責。所以她一來二去誰也瞧不上,光相親就相了好幾年。”
“這樣一來,在那個年代,居然到三十都沒結婚。”
“她有一次去公共衛生間,聽到彆人念叨她。”
“一個人問,‘老謝家那個三姑娘還沒找到婆家?’,另一人答,‘是啊,人家眼界高。’話裡話外那個嘲諷勁就彆提了。”
“我姑姑雖然有靈氣,但是一輩子都是個認真經營生活的女人。她擔心被人背後念叨在街裡麵名聲不好,所以下一次媒人叫去見麵,她就去了。”
“結果那次看到了什麼呢?用咱們現在的話說,看到了個死宅男。”
“一個穿著大褲衩,背心,拖鞋三件套就來了的男人。我姑一看他那個打扮話都沒說轉身就走,打算第二天回絕媒婆。”
“沒成想,晚上姑姑做夢了。”
“她夢到自己坐在一片桃花林裡洗衣服,臨著河。姑姑說,那片林子裡的桃花特彆耀眼,亮的她都無法直視。她正洗著衣服,過來了個中年男人。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遞給我姑姑,姑姑當時正在洗衣服,手上都是泡沫,說‘我洗衣服呢,等會行嘛?’”
“那男人很不耐煩,‘你趕緊拿著,我得走了。’”
“姑姑打開那封信,信上的字像是林子裡的桃花一樣耀眼,看不清寫了什麼,她隻知道信上告訴她說——你該結婚了。”
“姑姑從小做夢,聽著夢裡的提示生活一向安穩。所以這次她醒了以後改了昨天的主意,跟媒婆講說願意再見昨天那人一麵。”
“沒想到第二天見的時候,那個宅男好好打扮了一下,西裝、皮鞋、抹的油頭,很是俊朗。我姑姑勉強滿意了,這才一起交往。”
“這人就是我後來的三姑父,他說當初相親煩了,根本不想去的,所以大褲衩二拖鞋的就出現了。沒想到一看見我姑姑這麼美,那整個人覺都睡不著了跟媒人說要見我姑姑。”
“多虧那個夢,不然我姑姑真的看不上他。”
“我姑父確實挺好看的,他四十多時騎著破電動車送我去初中,把我們班十幾歲的小女孩迷得一個勁拽著我問是誰。”
謝音講的有點累了,氣有點提不上來,“這事還沒完。等到我姑姑和姑父訂婚時,我姑姑又夢到了那一片桃花林。”
“這次林子邊那條河上有座橋,從橋那邊走過來兩個人。”
“一個老太太扶著一個大爺。大爺穿著中山裝,拄著拐棍,站的筆杆溜直,老太太穿著花上衣黑褲子。”
“我姑姑見狀往前多迎了幾步,老太太笑眯眯地對我姑姑說,‘以後我家三兒就交給你了。我跟他爸走得早,沒怎麼教過他,他爸呢……腿也不好,在三兒小時候我們經常住單位,更沒機會管他了。交給你我們放心。’”
“姑姑在夢裡答應得很脆聲,醒來後和我姑父約會時抓住他就問,‘你爸和你媽是不是在一個單位上班?’”
“我姑父一愣,說,‘對啊,你怎麼知道?’因為姑父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沒了,他是他大姐二姐拉扯大的,我姑姑從沒問過他這些,他自己有些都沒印象。”
“我姑姑不理他,繼續問,‘你爸是不是腿不好,總穿中山裝,拄拐棍,戴個眼鏡,特彆厚?你媽是不是長……’我姑父不確定,還是回家問過兩位姐姐才轉天回複我姑姑的,對我姑姑問的話一一應是。”
“這樣一來我姑姑算確認了晚上看到的就是兩位老人家,我姑父可沒這麼淡定了,整個人都毛了,拉著她就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姑淡定地說,‘沒事,你爸你媽讓我好好照顧你。’”
謝音講累了,大大喘一口氣,笑著問,“你們還在聽嗎?”
頓時一大幫老爺們回複她:
“在的在的。”
“我們都聽入迷了。”
“你家是供了什麼仙嗎?”
“你們家是乾這個的嗎?”
……
嘈雜的聲音讓謝音安心了些,她講之前還是怕大家不願意聽這種瑣碎的陳年往事的,“我家的事沒有很嚇人的,都是比較靈的那種,我家裡沒信仰,不供仙家,不是出馬,沒人專門乾這個。”
“這絕對有說法的。”
“房主家這不是一般人啊!是不是有啥沒告訴我們?”
“等一下。”
謝音一愣,是神棍在說的話,但是他聲音不一樣了,不想那種充滿了瞧不起、看不上的味道,而是很敬重很客氣的聲音。
神棍繼續開口道,“房主您貴姓啊?”
謝音覺得有點詭異,這怎麼就對她用上敬稱了?
人家這麼客氣,謝音也不好敷衍,提了口氣答道,“您客氣了,免貴姓謝。”
房間一片寂靜。
隻有神棍頓了頓,隔了一兩秒說出兩個字,“謝音。”
這人竟一下叫出了她的真名!
謝音頓時明白從一開始覺得這人不對勁在哪了,這是個懂行的,一直在逗他們玩。
但是謝音感覺說不出來的詭異,她感覺自己頓時被放大了,大出了自己的身體。
與此同時,謝音突然有了一種“這世間沒人能拿我怎麼樣,隻有我自己想怎麼樣”的認知。
她在這世間過了二十五年,從沒有如此踏實、鎮定、安全過,畢竟……
謝音可是被安定醫院確診輕微精神分裂、中度抑鬱、中度焦慮很多年的病人。
她像是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精神上陷入了從沒有過的狀態,一部分的自己在劇烈思考這不知名的變化,可本該是焦慮或者劇烈波動的心情完全被另一部分的靜清理掉了。
謝音聽到自己用一種淡然卻威嚴的聲音輕輕對神棍說,“該你管的你管,不該你管的彆瞎管。”
聲音不老,很年輕,甚至有些稚嫩。
總之……絕對不是謝音方才的聲音!
謝音大腦像是超載了,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
神棍卑微而熱情地回答,“是是是,我不敢管。”
謝音覺得自己內部割裂的感覺更強了,靜的這一部分什麼都不想說,甚至懶得搭理神棍,而自己這麼年來熟知意識的那一部分卻有一堆問題想問。
謝音皺著眉頭,茫然道,“我不知道我在跟你說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跟你那麼說。”
神棍嗯嗯回應著,很是熱情,“我明白我明白。”
你明白?
你明白個屁,我不明白!
謝音腹誹得很臟,她嘗試感知那種正在慢慢褪去的極靜意識。
奇怪,也不奇怪。
這部分謝音覺得很熟悉,她沒有陌生感,就是她自己。
當謝音嘗試著更深入感知時,太陽穴和後腦同時發出刺痛,像是有無數根鋼針深深插進去一樣。
“啊!!!!!!”
謝音根本顧不上房間裡的人聽到她的尖叫會如何了,太疼了。
那種疼不是鋼針紮一下就完的,好像後續還有人拿錘子在死死地往裡麵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