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茉隻得坐下,大口嚼著網紅煎餅食不知味。
"我話不多,相比說話我寧願做事情,這點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也不喜歡整天婆婆媽媽嘰嘰歪歪地,冷了嗎餓了嗎害怕嗎,這不是我的性格,但是我現在天天就這個鬼樣子,跟中了邪一樣,原因你要是不傻就猜得到。我知道你對我不感興趣,你條件比我好,一個天一個地的,你看不上我也正常。但是我對你很有興趣,有興趣到我每天看見你幾乎要爆炸。於茉,我不差的,你可以試試,說不定比你的薛慎強。"
祁連用冷靜但沙啞的聲音緩緩道來。
於茉的頭"嗡"地一聲,臉飛速漲紅。
他知道!他知道她昨天晚上做的夢,她不敢想她有多失態。
她覺得頭有千斤重怎麼也抬不起來,更彆提說出一句話像樣的話來。
祁連一改剛坐下時懶散的姿態,身體前傾靠在桌子上,看著對麵的人像鴕鳥一樣把頭埋起來。
"有什麼呀,正常人有點需要有什麼好丟人的?你可以試試我,彆想太多,就純粹是解決需要。你可以一邊看不上我,一邊試試,不矛盾。"
他昨天晚上一夜沒有睡覺。
看著她在他的床上叫著彆人的名字,為彆的男人綻放喘/息,那一聲聲就像一把把刀,插在他的心口,絞得他五臟六腑離了原位。
他想一步越過去,按著她的小脖頸,堵住她的呼吸,占有她,讓她忘了彆人。
可是他不敢。
從小到大他不敢做的事屈指可數,和他一起長大的人都知道他人狠話不多。
十歲上下,他們還是小不點,幾米高的土坡,彆人靠近了都嚇得腿發軟,他一句話不說就敢跳下去紮進下麵的湖裡。
十幾歲的時候,他就敢扒緩緩進站的火車,在車裡逛一圈再跳下來,眉飛色舞地跟其他目瞪口呆的半大小子形容那列火車上載了什麼貨。
再沒有第二個人敢這麼乾。
就因為這樣的事情多了,附近的男孩都他是首,哪怕他根本不出手打架。
可是遇到她,她皺個眉頭他就誠惶誠恐,無緣無故生出許多膽怯,寸步難行,一點點風險他都擔不起。
他沒有任何籌碼,他有的隻有一顆心,要是她不稀罕,就跟豬肉攤上腥臭的豬心沒有什麼兩樣。
他身體前傾,就那樣盯著於茉,像一頭狩獵的獅子盯著獵物。
於茉的心跳加速,渾身不知道為什麼發軟,她的心臟像被人捏著揉啊揉的,無端蕩來蕩去。
早起的黃嘴鳥兒在窗外嘰嘰喳喳叫了兩聲,又拍著翅膀飛走了。
"我很想......"祁連聲音沙啞地再開口,沒等他說完,於茉突然站起來,聲音高亢地打斷他,"我要去上班了。"
她一陣風似地從祁連麵前飄過,留下一陣清甜的香氣。胸前的渾圓在晨光裡若隱若現,顫巍巍的。
祁連感覺喉嚨乾燥,熟悉的疼痛襲來,他不得不換了一個坐姿。
房間裡傳來吹風機的"嗡嗡"聲。
他搭眼看見清晨的陽關穿過窗口照在那架青花瓷的屏風上。
那架屏風還是他幫著搭的,如今屏風前又多了一個雕花的小茶幾,茶幾上放了一個紅色罩麵的台燈,也不知道她一個人什麼時候螞蟻搬家一樣把這些東西置辦好。
他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心一點點塌下去,之前的暴虐化成繞指柔。
這個房間如今看起來和以前大不一樣。
靠牆的那個木頭扶手沙發,是他幫人裝修時,房東不要了他花兩百塊買來的。現在被改得麵目全非,安上了海綿坐墊,外麵套著綠色的絲絨沙發套,沙發上放著幾個黃色帶流蘇的靠墊。
沙發前的地上鋪著一塊小地毯。
說起來也沒有改變多少東西,這個房間看起來就不一樣,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和蓮花這個停個電瓶車都要擔心被紮輪胎的地方格格不入。
他們都是美麗又不能當飯吃的東西,華而不實,甚至很麻煩。
但是他就覺得她什麼都好,連看著她一口一口吃煎餅,也感覺心滿意足,充滿驕傲。
他大概知道他是什麼毛病。
他家以前有個鄰居,按輩分是他本家的二大爺。
二大爺家三代單傳,到了他快70的年紀還沒有抱上孫子。
他鋤頭一扔也不再去地裡,整天在家唉聲歎氣,說起來垂足頓胸,"我們老祁家就在我們手裡斷了,我有什麼臉去見列祖列宗!"
誰也沒想到,他老婆天天燒的香終歸沒有白燒,他兒子突然老來得子讓他抱上了孫子。
他天天嘴咧到了耳朵根,抱著他這大孫子不撒手,嘴裡"心肝心肝"叫不停,叫得左右鄰居肉麻地抖三抖。
等這孫子大一點,天天故意在這老頭身上撒尿,"咯咯"地笑著看大人們大驚失色。
或者時不時就伸出胖手把老頭菊花一樣的臉打得"啪啪"響,把老頭正吃著的飯碗一把推到地下去。
老頭從來不惱,咧著掉了幾顆牙的嘴,笑得心滿意足,"我的大孫孫又長本事了。"
那時候他十來歲,每次看見恨不得上去給那胖小子一腳,看見就讓人牙癢癢。
到了三十歲,他突然就理解了他二大爺。
什麼都逃不過一個"樂意",就是樂意把命交出去又怎麼樣呢?
他當時要真敢上去一腳,老頭能跟他拚命。
她再是華而不實的花,渾身長刺紮得他遍體鱗傷,需要他小心翼翼地伺候,一天澆三遍水,像祖宗一樣供起來,彆人都不理解又怎麼樣呢?
他心甘情願,難逃他樂意。
話說回來,太陽底下有什麼新鮮事呢?
他自嘲地笑笑,看見她喝了幾口就放在一旁的豆漿,伸手拿過來,放在嘴裡幾口就喝到了底。
屋子裡隻有吸管吸乾了水分在杯底發出的"吱嘎"聲,意識到房間裡悄無聲息好久了,他扭頭叫道:
"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出門要遲到了。"
"馬上,馬上。"
伴隨著於茉的回答,屋裡傳來東西落地的"劈裡啪啦"聲。
他歎口氣,"你還是慢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