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刻你的名字 我爸走的太突然……(1 / 2)

蓮花往事 rosemary525 5415 字 11個月前

我爸走的太突然,剛開始那幾年我心裡很生他的氣,我不信他不在這個世界了。

你知道我和他有多好嗎?

就算在學校裡和我關係最好的江來,也隻能算是我第二好的朋友。

就我們關係這麼好,他怎麼能一聲不吭就走了,做事情太不地道了。

我小的時候,他有輛帶大橫杠的鳳凰自行車。

我記得那鳳凰是黃色的,座墊是棕色的皮子,橫杠上還有兩個字。

我三四歲的時候我爸告訴我那是“中國”兩字,那是我這輩子最先認識的字。

每次我爸把我抱上橫梁前,我都要用手指著大聲讀出來“中-國”。

我們倆經常騎著他的28自行車去鎮上買冰棍吃,有時候我媽也跟我們一起坐後座上。

我記得經過的田野裡總是有人燒秸稈,我永遠記得那煙火的氣味。

有時候吃完晚飯,他就騎車帶我瞎轉悠。順著蓮花河一直騎,他給我講鬼怪講嶽飛講宋江。

要是找到合適的地方,我們就把鳳凰車一停,他指揮我去撿乾樹枝和乾草,生起一堆火再熄滅,往灰堆裡埋土豆和紅薯,給我烤東西吃,我們倆吃得滿手都是黑炭再興高采烈回家。

夏天的時候,其它男孩都在河裡泳遊,我不跟他們一起,隻有我爸乾活的時候,我才跑出去跟其它小孩一起玩。

我家裡原來有個屋子是我爸乾木工活的,他乾活我就在一邊玩。

他總是時不時地抬頭看看我,有時候衝我眨眨眼我就高興得跳起來。隻要他眨眼就會順手扔給我一個做好的小貓小狗,彈弓或者手槍,那是我們的暗號。

我最早的記憶就是在他身邊撿他剛刨的木頭花,那刨花還帶著木頭的辣辣的香味,我隻要最大最完整的,我要花很長很長時間才能挑到一個滿意。

後來我再大一點,他就扔給我一套小鋸子和刨子,讓我按他的要求完成任務。

有時候是長方形的木塊,有時候是正方形的,有時候是簡單的榫卯,隻要我完成了任務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我媽開始總是害怕我磕著碰著,我爸就說:我兒子就算把天捅下來還有他老子我,怕什麼怕。

他乾活的時候,手邊總是放一個搪瓷缸,那個搪瓷缸比我年紀還大,我媽和我弄啥他都由著我們,隻有這個茶杯我們不敢碰。

那是他年輕的時候參加鄉裡的民兵特訓,政府發給他的留念。

他年輕的時候一心想去當兵,可是我爺爺奶奶隻有這一個兒子不答應,有一次他和我桂三叔偷偷跑出去報名,被我爺爺趕上,拽著耳朵拽回來了。

我奶奶跟她說,他要是再去她就不吃飯了,等到他回來為止。

後來他就老實了。

但他到哪都揣著那個民兵的杯子。

我媽說有一年,晉寧發了百年難遇的大洪水,一車一車的士兵從外地拉來晉寧抗災。

我爸說要是看看,就一天一夜也沒有回來,我媽以為他被水衝走了,後來才知道他跑去和人家一起救災。

他滿頭滿臉都是泥地跑回家為了跟我媽說一聲再去,誰知道我媽看見他直接癱倒在地上,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天早上我記得他最後回頭衝我笑了一下,陽光照在他的白牙上,我當時還想了一下,我爸的牙可真白,他笑起來眼睛後麵有條長長的褶子,我還想我爸也老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天那麼平常的一個早上,就那一笑,我能記得這麼多的事,就像電影的慢鏡頭。

可能老天也可憐我,可憐我們這輩子父子情就這麼幾年,給我留了很多念想。

其實他走的時候比我現在大不了多少,這些年我好像更能理解他,他不光帶走了我的爸爸也把我的一部分永遠帶走了。

我很想他但是也怨他,為什麼連最後一句告彆都沒有說,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我也沒有機會跟他講,我很高興他做……”

祁連哽咽了,沒有說下去,把於茉緊緊地抱在胸口,抓住僅有的溫柔來填補內心剛剛把秘密倒出來產生的空洞。

他把內心最隱蔽的角落赤裸裸展示給彆人因此覺得渾身脆弱地像□□的嬰兒。

於茉伸出胳膊抱他,可惜她胳膊短抱不住他寬闊的身體,她使勁地想要把他的身體抱在懷裡,撫平突然產生的疼痛。

她的嘴貼著他滾燙的皮膚,輕輕地問:“當時害怕嗎?”

祁連的內心有一座火山,突然之間天崩地裂,火焰滾滾要摧天毀地,他的喉嚨仿佛被掐住,過了一會,他終於說出那句艱難無比的話,讓噬人的火焰噴湧而出。

“怕!我有很多個晚上害怕得不敢閉眼睛,過幾分鐘就去看我媽一眼。

有幾次我眼睜睜看著我媽喘不上來氣,渾身開始抽搐,我身體僵硬到動不了,我想呼救可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那就像一個最恐怖的噩夢,卻沒法醒過來。

我腦子中隻有一個想法,如果我不能救我媽,我爸會生我的氣。

我背著我媽往鎮上跑,我隻記得哪哪都是黑的,三更半夜沒有路燈,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黑,隻有狗瘋狂地叫。

有時候我踩到坑裡,帶著我媽摔在地上,我害怕地發抖,不知道我媽能不能喘上這口氣。

這時候哪怕她稍微抽動下,我都欣喜若狂再爬起來接著跑。

有一次到了醫院搶救回來了,我才發現我跑丟了一隻鞋,那隻腳上全是割的傷口,地上都是血。

他們勸我放棄,他們根本不懂,這不光是我媽,還是我爸最重要的人,我得替他看著,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

有次我去一個表叔家借錢,他們跟我說你小孩子去醫院晚一點也是有的,交不出錢搶救我們都是能理解的。

我不怨他們不借錢,但是他們不能這樣說,他們永遠理解不了我們一家三口的感情。

我把他們桌子上的飯碗全摔在地上,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從那以後大部分的親戚就躲我們遠遠的了。

我媽可能不是最好的媽媽,但那不怨她,她一輩子被我外公外婆和我爸保護得太好,就像溫室裡的花,一下子把她放在野外,她活不了,我不怪她。

我媽上頭還有個哥哥十多歲掉河裡淹死了,我外婆外公求神拜佛才有了我媽,有她的時候都四十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齡太大,我媽從小就身體不好。

身體不好再加上老來得女,我外婆外公把她捧手心裡,小心翼翼供著她。慢慢地她身體也好起來,到了快20歲,她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