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竟然有所回暖,沈榆在午後坐在學校的人工湖旁邊聽著歌曬太陽,凝視著手裡的一個桂花香包。是幾天前晚上在進宿舍樓之前何楚黎匆匆送給他的桂花糕包裹裡的。她說,快中秋節了,算是同鄉之間的禮物。沈榆被夜風凍得思維都僵硬了,又道謝接過,第二天買了彆的回禮。
中秋節就是今天了,天氣這麼好,晚上應該能看見圓圓的月亮吧。
去年中秋節是周一,他們放了個來之不易的雙休,沒奢望周一還能放假。
在大課間學校突然宣布要跑操,說每個班的站位都被標識好了,放起《義勇軍進行曲》就催促大家下樓。
沈榆在課上就睡著了,被慷慨激昂的音樂吵醒才警覺要下樓跑操,往旁邊一看,座位是空的,他有些委屈,眼鏡沒拿就一頭衝下去了。
沈榆到操場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知道本班站位在哪裡。
高中有三個年級四十多個班,不斷有人走向他,路過他。
一切都是模糊的,無數喧囂嘈雜湧向他,但是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虛無和空洞的孤單一點點蠶食他。
這分明是朗朗晴空,陽光毫不吝嗇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青春年少被照耀。但為什麼,越晴朗,他越是孤獨。
人海茫茫,他是孤舟。似乎要漂泊一輩子。
燈塔卻從遠方向他走來。
在他眼裡,王琢的麵目從模糊到清晰。
王琢的聲音,穿過紛紛擾擾,進入他的心裡。
他笑著說,我們班在那棵古樹旁邊。
沈榆突然想到一句話,海底月是天上月。
後半句不敢再想。
在他們走向班級的路上,沈榆不講道理地抱怨,“我上課睡著了你怎麼不叫我。”
“抱歉抱歉,我去辦公室送作業了。”王琢如善從流的道歉。他知道沈榆睡著了可能不知道站位,本來能從另一條捷徑直接到班上,但他還是想繞繞路碰碰運氣。真的遇上了,他的好運大概都用在這種地方了。
沈榆轉過頭來看他。他兩百度的近視,這樣的距離足夠他看清王琢的眼睛。
“你是不是被奪舍了,怎麼脾氣這麼好?可惡惡魔,快把我的同桌交出來!”
王琢發現沈榆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太陽底下流光溢彩般閃亮。
他看見沈榆一個人站在操場中間,在那個時刻沈榆全身散發著沒有遮掩的“森林間孤寂感”的氣質。是的,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晴朗的天氣,不算充滿活力但是稍許顯得輕鬆的少年們。唯有沈榆,孤單的,迷茫的,充滿了不確定的。
他被光照耀著,但是沒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時刻更像處於森林之中,陰暗潮濕而詭譎的森林,踏錯一步萬劫不複。王琢覺得自己根本不是燈塔,隻是驚濤駭浪大海裡被海妖蠱惑的水手,船駕駛過去隻會船毀人亡,而那極致的誘惑抵得上一生一次的代價。
他走過去了。他還是走過去了。
後來國慶假期結束後又是補課時光,早上,沈榆帶著假期綜合症和沒寫完的兩張英語卷子提前來班上,看見他的同桌已經坐在位置上,突然覺得心情甚是明媚。
“同桌早啊。”沈榆語氣帶著歡快,麻利拿出卷子一邊寫一邊跟王琢說起假期見到的好玩的事情。沈榆特地把卷子留到今天早上寫,仗著自己英語好,寫著不耽誤他口嗨。王琢也像往常一樣,留一隻耳朵給他,有的沒的接兩句茬。
“期中考試之後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王琢把整理好的筆記合起來,抬頭問沈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