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憐還有正事要辦,與朱晉元匆匆告彆就重新爬上了青石梯。
雖然朱晉元非常熱情地表示自己可以載她一程,但是基於他尚不成熟的技術,陸憐委婉地拒絕了他。
緣令堂是萬劍宗負責發放外門弟子俸祿的地方,每月初一堂前會圍上一群身著藍衣的修士,他們需要自己來領靈石,當然第四峰是例外。
陸憐領完靈石,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布袋,感慨果然第四峰不受待見。她剛走出緣令堂,迎麵來了三個外貌出眾的修士。
走在前頭的女修同樣穿著一身紅衣,看上去就是用材質極好的綢緞製成的。曾經春華郡主受封時,陸憐與眾多百姓曾跪在長京大街上,她無意抬頭瞥見郡主身上的宮裝也不及她身上的十分之一。
女修的眼睛像極了山間的幼鹿,望向人時濕漉漉的,眼尾微微上挑,貓一般勾人。她的鼻尖小巧上翹,唇若櫻桃般緋紅。但她的身高不似長相般嬌小可人,足足有一米七左右。
偏偏還梳了一頭雙丫髻,可愛又靈動。
這個女修陸憐看得眼熟,這不就是她的庶妹陸流昭嗎?
陸憐的父親本是長京太守,名為陸正風。他少時取得探花,得聖上青睞,晉升路上暢通無阻,並且與青梅竹馬岑冬柳成了親。
陸正風人到中年,依舊長相俊秀白皙,生有雙丹鳳眼,陸憐的眼睛就是遺傳自他的。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在陸憐三歲時,陸正風竟然迎娶了煙花柳巷的清憐,也就是陸流昭的母親白綿。
陸正風寵妻滅妾,自白綿入陸府起,眼中便沒了岑冬柳與陸憐的位置。
可就在陸憐十五歲生日那天,她親眼看見人前雅正的父親用一柄劍刺穿了白綿的胸口。
從陸憐的角度隻看見他整潔的束發散開,眼神冰冷,但唇角繃得筆直,脊背微微顫抖。
那柄劍刺到了白綿的要害,震碎了她的心臟,眼中透露著不可置信。
最終她死在了她最愛的人的懷裡,手裡還攥著陸正風送的荷包,上麵繡著鴛鴦戲水。
自己那冷靜自持的父親在白綿沒了心跳以後,紅著眼眶抱住她尚且溫熱的身體,力度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裡。
陸憐一直想不通為什麼,陸正風明明對白綿極儘溫柔,恨不得把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雙手奉上。
他會在上朝前幫白綿描眉,會在白綿挑眉嗔怪時溫柔地哄她。會在白綿隨口說了句想看荷花,便在寒冬臘月細心備了溫室,種了一片粉紅菡萏。
他所表現出的愛意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哪怕是對著母親。
直到修真界和玉尊者曆情劫回歸尊位,而那位精彩絕豔的和玉尊者竟生著一張陸正風的臉,陸憐才明白陸正風殺妻證道。
修士曆劫時殺死摯愛,便能修成真正的無情道。
陸憐的母親岑冬柳年少時便愛慕陸正風,自少時遊園會一見,便立誌要嫁與他為妻。
在陸正風迎娶白綿時,她便整日以淚洗麵。原本豐腴多情的臉頰日益消瘦,眼神也不再天真浪漫。陸憐自有記憶時起,便極少見到岑冬柳的笑顏。
陸正風殺死白綿就是擊垮岑冬柳的最後一擊,她不相信陸正風心中摯愛不是自己,而是白綿。
一生以愛為食的她恨不得是自己死在陸正風懷裡。
自那以後,岑冬柳便瘋了,陸憐毫不懷疑她已經是個沒有靈魂的活死人。
最後毅然打翻燭火,如一支嬌花枯萎在大火裡。火光明滅,正如她及笄那年一舞名動上京,無數公子王孫折腰,卻無法換來陸正風的垂憐。
一朝事變,陸府隻剩陸憐一個活人。
陸正風帶走了她心愛女人生下的陸流昭,卻偏偏丟下了她。
真正的爹不疼,娘不愛。
走在陸流昭右後方的修士手指纏著陸流昭的碎發,把玩著。他有著一頭紅發,用束帶高高紮起。他的五官如雕刻般立體,眉濃且密,眼窩深邃。修長勻稱的手指上戴滿戒指,儼然一幅暴發戶的形象。
他就是《嬌寵仙途》的男主孟非池,是第二峰峰主的獨子。
而走在孟非池身旁較矮的墨發少年是夏守真,一身白衣襯得他俊秀儒雅。夏守真是止觀書院的儒修,因為身體孱弱,於是常年住在萬劍宗調養身體。
他們三個人自小玩在一起,關係要好。
孟非池看見了立在堂前的陸憐,放下把玩著的發絲,徑直走到陸憐麵前,接近一米九的身體像一堵牆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雙手抱胸,朝孟七諷刺道,“喲!這不是陸憐嗎?”他看了看陸憐手中乾癟的布袋,“怎麼一個人來領靈石啊?”
陸憐知道他在為了陸流昭打抱不平,畢竟楚笑沒少乾惡心事。
陸憐透過孟非池的身體將眼神投往陸流昭,她曾經的妹妹。
雖然白綿在府裡極受寵,但她其實是個溫柔的女子,如江南的霧般溫和,難怪陸正風愛她入骨。
她看見小小的陸憐時,總會用她時常撫琴的手將陸憐抱起來,輕聲哄道,“小阿蓮真是可愛。”
每當這時,陸流昭總會站在一旁,用她的小肉手捏著白綿的衣角撒嬌,引來陸憐和白綿的一陣哄笑。
許是陸憐的眼神過於直白,孟非池伸手推了陸憐一把。
“喂,你看什麼看,是不是又在憋什麼壞主意呢?果然是天生的壞種,凡間的孤兒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的聲音是標準的少年音,如清泉流過石板,清脆俊朗,但這語氣實在叫人喜歡不起來。
他身後的夏守真也微微側身,擋在陸流昭身前,作保護狀。
陸憐有些好笑,難不成在光天化日下,她還能吃了陸流昭不成。隨後一想,楚笑從前的眼神如果可以化成刀子,陸流昭早就死了一萬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