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氣氛,照樣是溫馨的。
展爹似乎壓根記不起那件尷尬事,照樣妙語連珠幽默風趣。展夫人依舊溫溫柔柔,體貼暖心。這讓謝箐那一開始還有些尷尬忐忑的心情很快就消失無蹤,也越來越喜歡展昭的家庭氛圍。
展昭在心裡抹了一把無形的汗,暗自感謝他爹也能如此“善解人意”,否則他真沒臉見人的感覺。
“對了,小飛,明日你兆忠伯伯他們會過來。”展爹笑道,“老規矩,陪他們喝下酒。”
“什麼酒?”展昭微微有些緊張。
明日是他爹的生辰,雖然他爹早就淡出江湖,可那幾個老友,卻年年都會來玫瑰穀一聚。幾個伯伯對他很好,他也每年都陪他們喝一點,倒沒醉過。
可上一次,他帶小白過來,兆忠伯伯帶了他埋了三十年的桃花醉,他一沒注意,就喝醉了,小白也喝醉了。這事,父母並不知道,因為那桃花醉後勁太大,並不當場醉人,等他回了院子好久後,才醉的。
想起那次喝醉,展昭恨不得失憶。
要命!那簡直成了小白拿捏他的最佳把柄。
“對了,你兆忠伯伯還說,要帶我最惦記的桃花醉來,三十年的。”展爹一臉期待,對這個老友相當滿意。
展昭頭皮發麻,卻隻得應了下來。畢竟,作為伯伯們最喜歡的酒搭子,他若不出場,實在不太禮貌。
伯伯們並不是那種海飲,都是挺文雅地品酒那種,可耐不住那桃花醉太厲害啊。當然,伯伯們久經考驗,根本不怕。
展昭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在她麵前,就算他喝醉了,也乾不出在小白麵前的那種見鬼事來。他喝醉乾的那事,絕對不能被她知道,太尷尬了。
謝箐瞅瞅展昭的表情,狐狸眼滴溜溜一轉,OMG,她記得小白上次說過,展昭喝醉是在玫瑰穀。臥槽,展大人一直閉口不談,小白一提就要給他拚命的喝醉梗,究竟是怎回事?媽呀,好想知道呢。
展昭一見謝箐那不安分的小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許亂想!”展昭耳朵一紅。
“沒,沒,”謝箐笑得人畜無害的樣子,“我絕對沒亂想展大人喝……”
展昭一把捂住她嘴,額角撲撲亂跳。
要命,這家夥最善於腦補,關鍵腦補的一定都是見不得人的事。
彆問他怎麼知道的。
雖然那事……咳咳,從某個角度說,確實有點……見不得人。
隻是,那事小白也全程參與了的,為啥那厚臉皮的人就完全不尷尬,還差點講給了謝箐聽。幸虧他當時湊巧聽到兩人在摘星樓喝酒說胡話,讓小白隻說出了上半段,關鍵的下半段總算被阻止了。
展爹瞥了眼打情罵俏不自知的兩人,默默喝茶。展夫人含笑看著兩人,並未出聲打擾。
年輕就是好,時時刻刻都在眉來眼去你來我往。
飯後,展昭看謝箐似乎有些困,便早早帶她回了院子:“今日累了,早些歇息。”
謝箐確實覺得想睡覺,便道:“嗯,知道了。展大人,你回去再陪你爹你娘說說話,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展昭點點頭:“嗯,你先睡。若有什麼事,你直接喊小翠,她一直守在你隔壁的。”
小翠是展夫人房裡的大丫頭,特意派過來伺候的。
“知道了,快去吧。”謝箐將他推出門,房內早備好了洗漱用的東西,洗漱一翻後,便直接撲大床夢周公去了。
展昭囑咐了下小翠後,便回了父母那邊,一年隻回來一兩次,倒確實該多陪他們說說話。隻是,一想起展爹的性格,頭皮始終有點發麻。
剛才有謝箐在,展爹自然是要保持他所謂的風度翩翩文人雅風,並不會當麵戲謔他浴桶事件。可現在就他們一家三口在了,按照他爹的性格,絕對會毫不客氣了。
展爹見展昭去而複返,果然調侃道:“哎喲崽崽,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去陪小嬌妻,來陪我這糟老頭子?”
展夫人輕輕打了一下展爹:“老沒正行的,彆把兒子帶壞了。”
展昭知道展爹誤會大了,忙道:“沒,爹,你誤會了。”
展爹嗬嗬嗬:“誤會?你欺負你爹是毛頭小子?”
展昭撫額:“不是,那個,我真沒。”
展爹一副看他演戲的表情:“小飛飛,你莫要欲蓋彌彰了,爹懂,都懂。”
不懂能生出他?
展昭:“……”
展爹戳他腦袋:“一件沒穿,還敢否認,放心,爹很開明的,年輕人嘛,花樣多點,咳咳,正常。”
展昭百口難辯。
展夫人瞅了瞅展昭,也忍不住開口道:“咳咳,崽崽啊,那個,雖然爹爹娘親都不在意,就是……”
展夫人頓了下,也戳了戳展昭的頭:“悠著點,莫要過度。”
展昭有種明明沒乾啥,卻被人捉賊見贓當場逮住的無奈,本就不善言辭的他,一急,就本能要開啟快走。
“咳咳,小崽崽,不許快走瘋!”展爹一把拉住展昭,這孩子,從小被人說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就隻會快走瘋。
話說,他這兒子,一點沒隨他,倒是隨了他那溫文爾雅內斂儒雅的祖父。
展昭:“……”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解釋不清。算了,浴桶那場景,有沒有都差不多了。他們覺得是,那就是吧。
展夫人一笑:“崽崽,那個,我們啥時候請媒人上門去提親?這孩子心思純淨,娘也挺喜歡的。”
展爹立馬跟進:“趕緊的,可千萬彆把我兒媳婦兒給弄丟了。你爹我早十八年就把聘禮都給你理好。我呆會拿給你看啊。”
展昭額頭冒汗:“你們…~都不問問情況?”
“咋地?小姑娘很窮?”展爹白他一眼,“我展家缺銀子嗎?小姑娘沒嫁妝?沒事,我展家連嫁妝都包了。”
展昭目瞪口呆地看著望媳心切的展爹。
不是,他啥也還沒說啊。不過,小姑娘確實很窮,他自己也幫她把嫁妝都理好了。
反正展爹在汴梁的幾間鋪子一直是他在收銀子,想給她份嫁妝還是不難的。
不等展昭說話,展爹又道:“咋地?小姑娘長得不好看?我展家祖傳好看,不怕。”
展昭:“……”
小姑娘很好看,不過,他從來喜歡的就不是那個皮囊,他喜歡的是皮囊下那顆有趣的靈魂。
要看皮囊的話,唔,還有誰能比小白好看。
哦,小白皮囊下的靈魂也一樣有趣,但是小白是男人!
展夫人掩嘴一笑:“小姑娘長得可不比你家兒子差。”
展爹壓根不給展昭插嘴的機會:“咋地,小姑娘有江湖仇家?給爹和你小叔說一聲,看江湖誰還敢欺負我家兒媳婦兒。”
展昭張了張嘴。
唔,江湖仇家到沒有,不過卻有個臥底老板襄陽王,還有個可能會對開封府不利的超級大佬,不知他爹還敢不敢放如此豪言。
“咋地?小姑娘出身不好?不能強強聯姻?”展爹戳了展昭一下,把他剛要出口的話又給封印了,“咱展家還不至於必須要靠聯姻來穩固家族。你爹我若真在意權勢,現在早權傾朝野了。”
展昭被戳得仰了仰。
他爹這話倒確實沒錯,雖然展家嫁進來的女子確實大都出自名門,但展家卻給與了很大的自由度,允許展家子弟自行尋找誌趣相投觀念吻合的意中人。
不過,他爹說會傾朝野就有點吹牛了。不是說他才華不夠,相反,當初的探花郎,貌比潘安,才華橫溢,是當批翰林學士裡最亮眼的那個,深得很多翰林院老師的厚愛,背後還有展家強大的財力支持和人脈加持,正常來說,前途確實無量。畢竟,翰林學士就是皇帝的顧問,很多宰相都是直接從翰林學士裡提拔的。
隻不過,他爹那張臉犯了皇帝的大忌啊。
他爹想權傾朝野,除非換個皇帝差不多。
好不容易展爹喝茶歇氣,展昭終於搶到機會開口了,不料展爹忽然將送到嘴邊的茶杯重重一放,一臉看渣男的表情,怒視展昭:“展昭,難道是你不想負責?”
展昭星眸一下崩大,滿頭黑線地看著展爹。
展爹拍案而起,一巴掌打在展昭頭頂:“好你個兔崽子,和人家小姑娘啥都做過了,還敢賴賬?”
展昭額角亂跳,剛想解釋,展爹又是一巴掌拍過來:“兔崽子,我們展家的一百條家規呢?給老子背一遍。”
展家先祖是個情種,家規第八條就是關於情感專一方麵的。
“沒,我沒。”展昭話還沒說完,展爹一巴掌又要拍下來。
展昭跳起來就跑,卻被展爹在屋裡追著打:“我叫你欺負人家小姑娘,我叫你始亂終棄,我叫你不學好......”
展昭想說話,卻次次都被展爹搶了先,又要躲避展爹的武力攻擊,硬是沒能完整地解釋出。
展夫人哭笑不得,趕緊拉住展爹:“你看看你兒子是那個始亂終棄的料嗎?”
她這呆兒子,雖然話少,可她這當娘的,早看出來了,把人家小姑娘當寶呢。
展爹氣呼呼地:“那你說,為啥推三阻四的樣子?”
有了老娘的撐腰,展昭總算不跑了,也有些好笑地道:“我是說,你們都不先問問我怎麼打算的嗎?”
展爹看看展夫人,再看看一臉好人長相的兒子,也覺得自己好像想多了。就他這兒子,那什麼開封府的道德模範,行為標杆,好像和多情卻寡義的負心郎確實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呢。
哎,他果真還是盼媳心切,腦子都不太好使了。
展爹不好意思地道:“你小飛飛你們如何打算的?”
最好是立即馬上成親那種。
展昭不能將開封府的那件事告訴他們,隻得道:“兒子自然已認定她,非她不娶。不過婚嫁的事,可能需要先等等。”
等開封府的事了,等她的身份揭開,等他為她換一個徹底自由的身份。
最重要的,等她愛上他。
那家夥,還沒太開竅。
展夫人掐了一把又要開口的展爹:“既然小飛自己有主意,那爹爹娘親自然聽你的,啥時候需要我們出麵提親了,記得說一聲。爹爹娘親第二日就能將聘禮全部備好。”
夫人一掐,展爹立馬婦唱夫隨,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嗯嗯,小飛飛的事,小飛飛自己做主就好,爹爹娘親無條件配合。”
展昭低聲道:“多謝爹爹娘親理解。”
展爹大概是昨日貪口腹之欲吃壞了肚子,便暫時離開,留下展昭和展夫人說著話。
展昭從小和父母親近,和他們基本無話不談,尤其是溫柔善解人意的娘親。展夫人問起他和謝箐如何相識等事,展昭便把他和她從認識到現在的幾乎每件大事都簡要地說了說,不過倒是略去了事關開封府核心秘密的那些細節。一是因為這是違反開封府律條的,二是因為他並不想讓爹娘也跟著擔心。
展夫人嘖嘖了兩聲:“崽崽,你長本事了啊,居然一開始愛上了個“男人”。”
展昭不吭聲,有些心虛。確實,他曾為自己是否乃斷袖糾結了好一陣子。那段時間,他是分裂的。
展夫人見兒子發囧,倒也不再打趣這事,隨意問他:“崽崽,你是啥時候動心的?”
展昭想了很久:“其實,我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在那連環殺人案裡,當凶手拿刀對著她脖子時,他是恐慌的。而在她掉下懸崖,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拉住她時,他是恐懼的。在看到她滿是傷痕的腰時,他的心裡,似乎微微發疼。
而在陷空島蓮花渦裡,他第一次明確知道,他可以為了她置生死於不顧。所以,明知跳下蓮花渦可能從此再也上不來,卻毫不猶豫就跳了下去。
他也知道,在蓮花渦裡,他第一次腦子迷糊起來,對著一個“男子”身份的人,失了分寸,意亂情迷,借著渡氣,做了他以前想都無法想的事。
而看到小白和她共騎,看到兩人一副金童玉女的樣子,聽著他們極其合拍的打打鬨鬨,他第一次吃醋了,即便當時仍然不願承認那是吃醋。
於是,他開始無意識地防備她身邊所有黏她的衙役兄弟,第一次做了各種並不公正的事。
而讓他真正知道自己對她有強烈占有欲,則是因為丁月華來汴梁那次,盧夫人安排她去相親。他發現,他完全無法忍受她會和彆人成親。即便,她有可能是男人。於是,他去砸場子了,做出和他性格完全分裂的行為。
而去陳州路上,她穿女裝,他真正確認了她的性彆,也從此認定了非她不娶。於是,他借她生辰,把龍懸珠給了她。
再到後來,他越來越清晰他的內心。
隻是,若問他何時開始動心的,他是真說不出來。
或許,是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抱大腿行為裡;在她各種稀奇古怪的調戲裡;在她無數次撩人而不自知的相處裡,不知不覺就動心了。
又或許,是在懸崖下拉住她的手,她抱住他哇哇大哭,說展大人我以為我要死了時,心就被她軟得一塌糊塗了。
展昭唇角不自覺牽起。
或者,心動時間更早,早在他第一次遇見她,看見她麵不改色忽悠那江湖大漢時,在他繳了她“打劫”來的銀子時,就對這個古靈精怪卻又同時帶點特有的天然呆屬性的小姑娘動了心。
見展昭神色有些恍惚,展夫人戳了他額頭一下,笑道,“小傻子,自己都糊塗了吧。娘親告訴你,所謂情不知所起卻一往情深,心動,總在不經意間。直到你某天驀然回首,才發現早已情根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