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不說話,眼眶發紅。
展昭眨了眨同樣發紅的眼眶:“小白,不要那樣說好不好,你若不在,我的人生就丟了快一半了……”
那個陪伴他渡過了整個少年時代的人,那個他護了十年的人,若真的沒了,他一定會瘋掉。
白玉堂垂下眼,遮住眸底的苦澀:“展昭,小爺不是認命的人,可是展昭,我是說萬一,萬一小爺沒抗過這次劫難,你就……帶著我對她的那份,活下去,明白嗎?記得經常來給小爺燒紙,小爺一輩子沒缺過銀子,就算不小心噶了,在下麵也要揮金如土,知道不?”
他昨晚就回來了,本來想當時就來找他和她,可盧夫人卻攔住了他,把他喊進屋裡,給他說了一些事。大嫂給他說了他帶她回玫瑰穀的事,他自然就明白了。
其實,有時候,他比展昭看得明白。那丫頭雖然不開竅,可不開竅的人,也會喜歡人而不自知啊。過去的他,隻是不想承認,但其實心裡一直都明白,她對展昭,有著特彆的感情。
和大嫂說了很久的話後,他沒再去找他們,而是在屋頂坐了一夜,也喝了一夜的酒。本來很好的酒,他卻第一次感到又酸又苦又澀。
喜歡了她那麼久,當真正要強迫自己徹底放棄的時候,原來心是會痛的。
那種感覺,就好像拿尖刀在心裡狠狠一戳,傷口之上,再塗上黃連抹上醋,又痛,又酸,又苦。
他在屋頂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想他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想他和展昭相處的點點滴滴。
上次點破謝箐的時候,他其實並未真正做好告彆的準備。可那一刻,他明白了,她和展昭,在他心裡,一樣重。
如果注定要死,那麼他就選擇把她救回來,交給展昭。
他最愛的兩個人,好好地活著。
這樣就好。
夜風掠起白玉堂那勝雪衣袂,在清冷月光下劃出道道落寂弧線。遠處,汴梁那繁華璀璨的夜市燈火,映照在他那如畫容顏上,一雙桃花眼眸裡的,染滿苦澀。
展昭看著他,心裡狠狠一顫,心臟仿若被什麼又細又厲的東西死死揪住,一陣陣發疼。
白玉堂自顧自說:“如果我不在了,把汴梁城南的兩套宅子,給她做嫁妝,城北的那套,小爺留給你好不好,哥哥們給的,就幫小爺還給哥哥們……還有,流花閣的生意,以後你去負責了……”
展昭一把抓住白玉堂肩膀,聲音帶哽:“小白,不要再說了,我什麼也不會給你辦,你自己辦!”
白玉堂歎了口氣,無奈道:“展昭,如果小爺不死,嫁妝也給她的。”
“小白,”展昭帶著鼻音,咬著牙,“從今日起,你記住,不許去襄陽,不去進任何叫衝銷樓的地方。”
白玉堂心裡顫了一下,死死盯著展昭,薄唇微抖:“你是說......我夢裡的那樓,叫衝銷樓?最近傳言裡的襄陽王府藏匿盟書的樓?”
展昭閉了閉眼,手心攥緊:“是,小白,不要問什麼,不要去,記住沒。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許去,記住沒?”
白玉堂沒說話,黑眸裡的苦澀更甚,似要遮住那漫天月華。
如果她不去,他自然不會去。可若她去了,他必須得去啊。
他不去,她就要死啊。
隻是,她為何要去衝銷樓,他又為何去了衝銷樓,曾經的他,不太明白,如今大概明白了。
“展昭,我答應你,隻要不涉及你和她的生死,我不去衝銷樓。”白玉堂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
展昭愣了愣。
他和她的生死?
“小白,你想說什麼?”展昭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沒什麼。”白玉堂拍了拍展昭,“小展昭,小爺怕死,更怕見不到你們,放心,小爺不會傻乎乎地去送死。”
展昭不想再和他說這個,隻暗中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要看住他,不讓他去襄陽。
“小展昭,”白玉堂看著星空,眸底帶著一絲迷茫,“你說,我們的世界,會不會一開始就注定好了,每個人的命運,會不會一開始也注定了,嗯,就像話本子裡那樣,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
展昭心裡一跳,想起謝箐說過,這裡的世界,也許是她那裡的平行時空,也許是一本書。
小白,總是能想到常人想不到的可能。
“怎麼可能。”展昭心裡微亂,強迫自己鎮定,“退一萬步,如果這裡真是一本書,也不是說一定不可改變。”
昨日,謝箐又和他說起了這本書的事,說到了艾虎的劇情,說到了顏查散的劇情,甚至略略提了包拯和公孫策。從她那裡,他可以看出,大部分人,以及重大事件,確實是順應了劇情的,可細節卻有很多不同。
比如,顏查散的劇情,結局已改。
所以,小白的結局,為什麼就一定不可以改呢。
兩人都不再說這個事,默默喝酒。
過了很久白玉堂再次開口,嗓音又澀又沙:“展昭,小爺以後,就把她當妹妹可好?”
哪怕心裡還喜歡,可終究,兄弟妻不可欺,那就,埋葬掉吧。
可他,還是舍不得完全離開啊。他不想離開她,也不想離開他。認了妹妹,就能以另外的身份永遠相伴下去了。
展昭咬了咬嘴唇,沒說話。
白玉堂垂下眼睫,自嘲地笑笑。
是他貪心了。
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能不介意自己的女人,被他人惦記,哪怕...隻是在心裡惦記。
“我明白了。”白玉堂閉了閉眼,聲音透著一絲疲憊,“我會...遠離她。”
展昭卻緩緩抬眸,看向他:“小白,喜歡,可以是一個人的事,你可...明白?”
相愛,是兩個人的事,可喜歡,卻是一個人的事。他沒有資格去要求他連喜歡都不可以。
因為...他是小白。
白玉堂霍然開眸,看了展昭很久很久,最後啥也沒說,給展昭碰了一下酒壺,將壺裡的酒一飲而儘。
灑落的酒水,順著滾動的喉結流下去。
睫毛上的霧氣,終於聚集,也化著兩道晶瑩,從臉頰滑了下去。
顧傾城帶他去西夏的時候,他見到了傳說中的西夏國君李元昊,那個據說差點被他爹掰彎了的李元昊。
李元昊性格豪邁,拉著他喝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因為聖女的事,因為他親自把她推向展昭的事,他並沒喝多少就有些醉了。
而李元昊,也不知為何,也有些微醉。兩個都醉了的人,開始說著各種不著邊際的話。
李元昊說:“小白,聽說你們中原都謠傳我愛慕你師父。我給你說,那是謠傳,謠傳,我李元昊一個鐵血男人,怎麼會對男人感興趣。雖然我確實和你爹關係不錯,但能讓我二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幫他尋找那東西,隻因為....我也喜歡白素啊......”
他問李元昊:“陛下,你喜歡了兄弟的女人,我師父他....不惱怒你嗎?”
李元昊哈哈大笑:“小子,愛情需要兩個人出演,可喜歡,卻可以是一個人的孤獨。”
......
半夜時分,展昭看著醉得不省人事的白玉堂,輕歎一聲,任命地抱起他,飛身下了摘星樓,趁夜色,偷偷摸摸將他背回了自己屋內,扔在自己床上。
沒辦法,要被隔壁的四大金剛看見了,又得是新一場八卦。
安置好白玉堂,發現自己怎麼也睡不著了,展昭想了想,直接去了地牢。
心情不好,審李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