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留宿 “你今晚話很少。”浴室內的……(1 / 2)

血咒 一隻黑熊 8601 字 10個月前

被大雨拖慢腳步,芙羅拉和米斯緹已經在萊頓深林中徘徊了整整三天,或許也是因此才幸運地沒遇到野獸和盜匪。

兩人紮營是在靠近大道的地方,收拾了營帳便沿著貫穿東部直通白港的賢者大道接著前進。前幾日經過林場鎮時她們又買了一匹馱馬,腳程快了不少。

米斯緹將這匹栗毛馬命名為“鬆果”,她出的錢她有決定權。

每次她試圖給獵人的無名戰馬取名時都會遭到芙羅拉義正詞嚴的拒絕,但是米斯緹還是在心裡悄悄地管那匹皮毛漂亮的金鬃戰馬叫小金。

米斯緹騎著赤煙小跑在前麵,終於要走出漫無邊際的森林,她難免有些興奮,看到逐漸稀疏的樹木露出開闊地的光亮便一下子躥了出去。

王國東部的凱斯耶理地區是成片成片的平原,濕潤的草場與白雲在天邊相會,成群的鹿和羊在墜著閃光水珠的草原上慢悠悠地走著。

印著車轍的大道將草原分割成一片片,寬敞平坦比之林間要好走不少。

米斯緹盯著遠方好像雲朵掉在地上似的挪動的羊群,不自覺地一夾馬腹追了過去——這段時間她的馬術進步了許多——走了一段又繞回來等芙羅拉。

她的馬和她一樣年輕,在芙羅拉用篷布支起的臨時馬棚下待了好幾天的赤煙也難免興奮,抖著耳朵踏著蹄子催促主人。

少女沒能按捺多久,催促著赤煙朝著地平線跑去。

“快——點——”跑出去很遠,她回頭對慢吞吞小跑的獵人大喊。

仿佛一下子吐出了這些天的壓抑,米斯緹又對著草原大叫了一聲。

芙羅拉隻能看到紅色戰馬和飛揚的黑色鬥篷的輪廓在草原上挪動,半個多月的野外旅行讓端莊安靜的羅絲小姐變得野蠻了不少。

她也朝著米斯緹喊道:“小心狼群——”

“什麼?!”

荒野確實比林間要危險一些,開闊的地勢和肥沃的土地聚集了獵物,也方便了狼群盜匪的捕獵,但既然有馴養的羊群,說明不遠處應該就有農場或村莊。

強盜在白塔控製的土地上沒有什麼生存的空間,其他的就更不必說了。

不過嚇一嚇米斯緹也挺有意思的。

兩人沿著官道走,夾道的原野變成了金燦燦的麥田,太陽將要西斜,好像又有陰雲聚集。

跑在遠處撒歡的米斯緹還是時不時看一眼芙羅拉以防自己偏離道路,她拉低帽簷,眯眼看到遠處的農莊,想回頭告訴芙羅拉,卻看到獵人突然下馬走進了麥田之中。

芙羅拉的金鬃戰馬格外溫順,赤煙要是沒有米斯緹拉著韁繩,非得衝進麥田中一通亂跑亂咬不可。而這匹正值壯年的漂亮大馬即便被主人丟在路旁也不亂跑,看到米斯緹打了個響鼻示意,連蹄子都不挪。

“懷特小姐?”麥田中不見獵人的身影,米斯緹有種不好的預感,顫著聲喊道。

她打算今天在這裡紮營嗎?小村莊幾乎不會收留來路不明的旅人,如果今天還找不到城鎮,她們也差不多該停下了。

忽然,安靜的麥田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獵人站起身,帶著莫名的微笑朝她招了招手。

熟成的麥草差不多及芙羅拉胸高,微風壓低麥穗揚起她淡金色的發,淡色的眼睛平靜溫和。米斯緹回過神來時已經下了馬,濕潤的夏風灌進她的風帽裡。

遠處的女人是米斯緹真正接觸的第一個未來人,一個她連名字的真假都無法確定的人。芙羅拉領子上賞金獵人的薔薇徽章被夕陽照得閃閃發光,那是女人身上唯一可信的東西。

那張臉比起虛偽的平淡笑容更適合更加刻薄、諷刺的神情。她與芙羅拉第一次見麵,對方替她驅趕糾纏不休的地痞無賴時,麵上的笑容就恰如其分的尖酸,反而讓看多了受訓的貴族女眷的米斯緹覺得分外美麗。

她很難分辨特殊的究竟是這個時代還是芙羅拉本身,畢竟半個月來途徑那麼多村莊城鎮,獵人與路邊身穿長裙洗衣做飯的農婦依舊格格不入,也擠不進米斯緹腦中任何一個理所當然的角落。

米斯緹甚至不明白自己現在腦中瞬間浮現出的大段思索是怎麼回事,她的戒心隻夠她留意到芙羅拉手邊沒有武器,身體已經像受了蠱惑似的踏入麥田中。

麥芒掃在她的手套上,少女猜想芙羅拉背在身後的雙手正神神秘秘地抓著什麼。

“怎麼了?”

芙羅拉緩緩抬起左手,手指觸到米斯緹的臉頰,柔軟的皮革在少女柔軟的肌膚上擦過。

米斯緹覺得後頸一陣發麻,但是某種本能的東西迫使她直直地看著芙羅拉的眼睛,好像麵對掠食者時的虛張聲勢。

獵人拉下她的兜帽,米斯緹被蹭到的耳朵發紅發熱起來,橘色的餘暉刺痛了她的皮膚,米斯緹忍不住眯起眼。

“太陽好曬,你要做什麼?”

米斯緹閉眼時芙羅拉下意識地動了一下藏在身後的右手,暖融融的夕陽照得米斯緹臉頰微粉,臉上桃子似的絨毛和下馬小跑過來時出的薄汗使她多了幾分生人氣。獵人掃過她鬢邊的長發,細軟的灰發肆意散亂著。

米斯緹沒有允許她觸碰自己,她本應斥責芙羅拉失禮,但卻開不了口。

“您這幾天沒有盤發。”

米斯緹感到終於有空氣湧進她身體裡,少女控製不住地喉頭滾動了一下,悄悄握住後腰上匕首的左手顫抖著鬆開了。

那是她趁芙羅拉不注意用一枚金幣從一個農戶那裡換來的,很難說對上老道的獵人能有什麼作用,但起碼讓她安心。

“是……呃,我的發帶斷了。”

“您可以先用我的。”芙羅拉說,“等到了萊卡利亞斯我們可以去逛逛那裡的集市。”

“……好。”米斯緹抿著唇,“你剛才在做什麼?”

“我嗎——”獵人拖著長音,“我在抓我們的晚飯。”

當大張著嘴的蛇頭出現在視野中時米斯緹的思緒空白了一下,她盯著高興地展示“驚喜”的獵人,心裡懸著的大石砸死了亂跑的小兔。

米斯緹啞著嗓子說:“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幼稚的人。”

芙羅拉沒趣地聳了聳肩,抓起手中不斷扭動的長蛇的尾巴將它拉直:“您出乎我意料的勇敢,除了怕黑,您還怕什麼嗎?”

你。

米斯緹僵著臉:“我不要吃那東西。”她轉身就走,氣惱地踩倒了一排麥子。

“味道還是不錯的,有點像雞肉。”芙羅拉說著將藏在左手掌中的銀刃推入袖中。

“嘿,你們兩個!”突如其來的嗬斥將兩人都嚇了一跳,一個戴著寬簷帽的騎手從遠處奔來,“你們倆在我的麥田裡做什麼!”

“真的非常抱歉。”

“把你們踏倒的小麥和那兩匹蠢馬嚼壞的部分賠了就行,少客套。”農場主不耐煩地引著她們往馬廄裡走,她少說有六七十歲了,但看起來身體依舊硬朗,剛騎馬趕著羊群回來就看到在田地裡打鬨的兩人。

她抬了抬手,升起一堵土牆關好羊圈,轉過身挑剔地打量兩個頭發裡夾著草的旅行者。

米斯緹與芙羅拉是中途改道,凱斯耶理西北部同時與中、西、北三地相接,邊境盜匪和偷渡者魚龍混雜,絕大部分從凱丹城出發的旅人會走最寬闊的直道,以繞開紛爭之地與萊頓深林。

從那個方向很少來人,有也是比較大的商隊,兩個年輕女人倒是很新奇的組合。

農場主嘖了一聲,對呆住的米斯緹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獵人捏著已經被驚呆的雇主的肩膀,將她拉到自己身旁,笑眯眯地說:“這是我西邊的表妹,外地人沒怎麼見過魔法。”

“好吧……”女人將信將疑地皺著眉,“風暴就要來了,隻要有錢拿,我不介意收留你們過一晚。”

“那就太好了。”芙羅拉親昵地攬住米斯緹,小聲在她耳邊說,“正常點。”

正常點?那個女人剛才抬手就造出了一麵牆,你卻讓我正常點?

“羊圈的圍牆也是……”

“是的,等離開了這裡我們再說這些好嗎?”

湊得太近了。芙羅拉在她耳邊說話時濕熱的氣息灑在她耳朵上,米斯緹想起了德洛麗絲,那本書中來自白港的年輕女術士。

她和芙羅拉一樣都喜歡做一些在外人看來過分親近的舉動,好像她們對親密和社交距離的理解與旁人略有不同。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米斯緹搖了搖頭。

德洛麗絲……她是統治白堊之塔的賢者的弟子,因為觸犯了學院的戒律而被驅逐——米斯緹已經對“學校”有了大致的概念——但依舊成為了格裡芬公主的座上賓。

“你們……你們都像‘德洛麗絲’一樣嗎?”米斯緹捏住芙羅拉的手。

“如果你說的是學習使用魔法的話,差不多是那樣。”獵人輕輕點頭,“你不是看過那本書了嗎?”

“我以為那是虛構的!”

“什麼樣的人能自然地接受龍的存在卻以為魔法是虛構的?”

米斯緹目瞪口呆:“這有什麼關聯嗎?”

“當然有關聯……呃,算了。所有人都用魔法,你也用魔法啊!”芙羅拉皺眉。

米斯緹壓著聲音尖叫:“你不用!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一次都沒用過!”

兩人壓低嗓音的吵鬨還是引起了農場主的注意,帶路的女人回過頭奇怪地看著挽著手的兩人,米斯緹和芙羅拉同時回以微笑。

這個農場由薇卡和盧克這對年邁的夫婦經營,兩人育有一女,厭倦了枯燥的農場生活,現在正在來往南北的商船上做水手。

雖然嘴上不客氣,但這對老夫婦待她們還算不錯,拿出了麥酒和薇卡昨天獵來的鹿肉招待兩人。

盧克去年修繕穀倉時摔斷了背,雖然還能正常行走,但已經不再適合乾重活,萬幸夫婦兩人都在伍德方城的中等學院學習過,看到老人懸浮著一個木桶艱難地從地窖走上來,米斯緹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如雕像一般僵在桌前。

米斯緹有一次出行見到一個被捆在海邊立柱上的蒼老女人,她身上被石頭砸出的傷口潰爛生蛆,皮膚在長時間的暴曬中裂開,因缺水和饑餓而把自己的兩片嘴唇吃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