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留宿 “你今晚話很少。”浴室內的……(2 / 2)

血咒 一隻黑熊 8601 字 10個月前

這個在港口乞討為生的瘋癲乞丐被認定為女巫的原因,僅僅是她用殘羹剩飯自製釣餌,好運地捕獲了二十多條魚。

她緊張地玩著自己的手,看到農場主隨手往鍋下加了一團火,嚇得抖了抖。

芙羅拉饒有興致地注意著米斯緹慌張的反應,少女的目光緊隨著滾上餐桌的盤子,好像那是什麼活物。

和藹的白須老人給緊張的少女倒酒:“你是西方人,金塔人士?你們那不用魔法嗎?”

“……還要再西邊一點。”米斯緹輕聲道謝,一口氣將一整杯麥酒飲儘,“不是很常見,我不很習慣……看到東西飄來飄去。”

米斯緹試著拿起刀叉,在麵前貌似空無一物的餐盤上輕輕劃了兩下。木質餐盤無論是紋路還是質感都……很木質,也切不開……

“咳咳。”獵人咳嗽了兩聲。

米斯緹才反應過來盤子上並沒有什麼看不見的“靈質”或“魔法”,她臉頰微粉,尷尬地拿著刀叉相互碰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真是太餓了。”

“先吃點麵包吧。”老人將碗推給她。

米斯緹將白麵包蘸了點鹽便塞進口中,她一邊嚼一邊與笑著注視她的獵人對視。

“你們是從萊頓深林那邊過來的嗎?那裡可有些不安分的家夥。”盧克擦了擦胡子上的水漬,“你們打算往哪去?”

少女不知道什麼地方該說真話,無助地看了芙羅拉一眼,獵人卻錯開了視線,連聲誇讚夫妻倆自烤的麵包鬆軟美味。

芙羅拉絕對是有意對她的窘境視而不見,好趁此機會再逼她透露些個人情報。米斯緹斟酌著語句說:“家裡出了些事,我才來白港投靠表姐。”

“哦,獵人小姐您是白港本地人嗎?”

“差不多。”芙羅拉模棱兩可地答道,感覺米斯緹在桌子下悄悄踢了她一下。

盧克也發覺兩人不想繼續再說,便不再追問,離席去給妻子打下手。

兩枚銀幣賠償了農場主的損失後還為兩人換來一大塊厚切的鹿肉排和敞開肚皮吃喝的白麵包和麥酒,新鮮柔軟的鹿肉經過醃製,還塗了一層蜂蜜,肉質格外鬆軟。

蜂蜜在米斯緹的印象中應該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就連家庭富裕的她都很少能吃到,七百年後已經成了農莊主餐桌上能隨意拿出來招待客人的東西。

加入紅酒和香料調味的醬汁和蜂蜜的甜味融合的恰到好處,一直沒什麼食欲的米斯緹都忍不住吃了半塊鹿肉。

旅行在外畢竟條件有限,即便是有心改善夥食的獵人所能端出的最好的飯菜也隻有雜燴湯和放在火堆邊烘烤變軟了一些的黑麵包而已。

真的很好吃。米斯緹咀嚼的動作慢慢停下,她感恩自己還保留了一些正常的味覺,同時也明白了一個無奈的事實——常人的食物無論多麼好吃都已經無法給她帶來飽腹感了。

芙羅拉完全沒有她的煩惱,這頓飯她吃得極其滿足。

獵人上一次接取任務是在四個月前,回到凱丹城後隻休息了一兩天就跟著米斯緹再度上路,而在路途中因為她自己陰暗的企圖,兩人一直避著大的城鎮走,一路上也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旅店,她已經厭煩了簡陋的湯湯水水和沒有儘頭的旅行餐。

“您有多餘的肉能賣給我們嗎?”

薇卡聳聳肩:“我本來打算過兩天和第一批作物、產品一起帶去伍德伯裡鎮賣掉,不過賣給你也沒差。”

“您說的那個小鎮規模怎樣?離這裡遠嗎?”

“挺小一個鎮子,不過你們如果想吃飯住宿可以去鎮中心的高尚之心,蘇珊的手藝不差。馬車大概要走一天半,你們腳程快,一天就能到。”農場主邊吃邊說,“這附近的人氣都聚集在伍德方城,我們這樣的窮鄉僻壤很少有人經過,農作物經過伍德伯裡集散後一部分就直接送到白港去了,你們可以跟著走。”

天還沒完全黑下,風暴就來了,她們上路以來所見最大的暴雨襲來,萬幸今夜兩人頭頂終於有房頂遮風,否則那頂小帳篷實在難以安身。

吃完飯後幾人又聊了一會兒,薇卡給兩人燒了熱水。農莊的浴室中有一個石質浴池,管道和一些米斯緹看不懂的裝置連接在石台下方,她猜測是用於接水放水和利用魔法快速加熱池水的。

將身子浸在熱水中時,米斯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又將近一個月沒能洗上一次熱水澡。

少女蜷縮在池子中,溫暖舒適的環境讓她眼睛一酸,但是不知為何卻哭不出來。她隔著氤氳水汽看向浴室門:“其實你沒必要這麼神經緊繃。”

“我知道,這裡是文明的世界,我們很安全。”浴室外的芙羅拉靠在門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把銀質小刀。

“為什麼?因為這裡是你的家鄉?”

“我以為您終於學會不相信我說的話了。”小刀十分鋒利,芙羅拉不常使用它,但時常保養。

兩人的小聲交談並沒有引起好心老夫婦的注意,兩位旅人的戒備也沒有惹惱他們,依舊自然地在廚房對坐飲酒。

“你今晚話很少。”浴室內的聲音近了些,米斯緹靠在門後換衣服,“近鄉情怯?”

“您今晚話倒是很多。”

米斯緹將門推開一個縫,示意芙羅拉和自己交換,然而芙羅拉卻出乎意料的沒有馬上回應。

獵人目光放空,聽著樓下兩個老人商量收獲小麥和賣出農作物的計劃,稍時才扭過頭,這次她花了比往常更久的時間才換上笑臉。芙羅拉抽出後腰的匕首塞進米斯緹手中:“那就麻煩您了。”

米斯緹坐在浴室門前將鞋襪穿好,隨手將匕首塞進靴子裡,她打了個哈欠:“你還想繼續聊天嗎?”

“聊什麼?”

想到獵人大概是不會透露關於身世的更多,米斯緹思索著問道:“你們賞金獵人都是乾什麼的?”

“官方發布委托,給窮凶極惡的罪犯標上價碼,我們負責帶回死訊。有時候是人,有時候是魔獸,有時候是……感染生物,為了任何值錢的腦袋去拚命,可以想見這行裡放眼望去唯有被悲慘命運詛咒之人。”

“‘感染’?”米斯緹頓住,“像瘟疫一樣?”

“對,像瘟疫一樣。某些生物會……生物體自體魔力循環被改變的時候會產生一些‘形變’,它們等同於某種疾病的宿主,渴求融合與傳播。”芙羅拉的聲音稍顯疲憊。

獵人的話稍有些費解,米斯緹又問:“你見過嗎?”

“當然。”

“他們長什麼樣?”

“怪異、惡心,教會宣稱那些是被詛咒的惡魔之子,遭到腐化的人,‘腐化’這個詞很有煽動性,但是其實不太準確。”

米斯緹一時想不到那些東西的模樣,她突然鬆了口氣。原來教會還存在,她還以為七百年過去教會也像王權一般不知所蹤,剛才在餐桌上見其餘三人沒有祈禱,她也不想表現得異樣便不敢說話。

“然後,他們訓練一幫驅魔人,將民眾從那些神棄的怪物手中拯救出來,好讓蠢人繼續相信宗教的謊話。”

米斯緹不做評價,她的家庭篤信宗教,她有三位老師,一個是向她父親宣誓效忠的學士,剩下兩位分彆是城中教會的主祭和教導她禮儀的資深修女。

她已經困了,靠在門邊打起瞌睡。

芙羅拉洗完了澡,出門看到坐在地上睡覺的少女,彎腰抄著她的腿彎將她抱了起來。

米斯緹相當嗜睡,芙羅拉最近有個猜想,或許米斯緹是靠睡眠來減少能量的消耗,才能這麼多天除了那一點兔血之外什麼都沒吃還維持理智。

芙羅拉不知道米斯緹如此瘦弱是因為多年的沉眠還是這段時間的饑餓,亦或者是她從來都是如此病態。

將懷中五尺六寸的少女抱起她卻沒感受到什麼重量,芙羅拉此前就感受過她營養不良般的身軀,此時摸到她的大腿,發覺在路上隨自己同吃同住半個多月,米斯緹仍舊瘦得好像一陣風就能刮走。

一般人通常不敢收留陌生人在家中,芙羅拉本以為能在穀倉那樣溫暖乾燥還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度過一晚就是萬幸了,但薇卡允許她們在廚房地板上留宿,還幫她鋪好毯子安置睡著的米斯緹。

熄了燈後窗外的風雨便更加明顯,芙羅拉午後小睡了片刻現在並不困,在餐桌前坐了一會兒,把玩著那把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左臂的傷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好了不少,但時不時還是發出癢痛,她一直克製著自己不去抓撓。

“……懷特小姐?”米斯緹迷糊地喊了一聲,她睜開眼,周遭一片黑暗,身旁沒有獵人的身影。

見米斯緹欲起身查看,芙羅拉小聲應道:“我在這裡。”

她輕手輕腳地躺在米斯緹身旁,不知是不是晚餐喝了點酒,米斯緹今天遲鈍了許多,半夢半醒地翻了個身靠在芙羅拉身旁。

獵人身上還是熟悉的檸檬甜香味,她摸索著輕輕捏住芙羅拉的袖邊,額頭抵在她肩頭睡著了。

夜幕降臨,淡淡的月光照在綠石堡邊沿,石料上的綠色逐漸濃沉。

旅人摘下兜帽,抬頭凝望對岸月光下安寧的城鎮,她的靠近讓長橋守衛警戒了起來。

“女士,紅塔戒嚴,通道已經關閉了……”夜深視野不佳,守衛掀起麵甲才看清了來人頸上墜著的六芒星符號,眼神一下子尖銳起來,“獻地不歡迎教廷人士。”

來人用指頭輕輕將矛尖撥開:“無意冒犯,我想知道最近有沒有一個賞金獵人經過這裡。女性,金發,比我矮一些?那樣的女人應該很少見。”

“不知道,沒注意,請您馬上離開。”守衛皺眉。

這時跑來了一個橋上巡邏的皮甲兵士,小聲對他說了什麼。

就連問路的旅人也注意到了角塔城中的騷動,隊列少說有三五百人,順著長坡從遠方的城堡蜿蜒而下,全副武裝的騎士拱衛著不知道哪個大人物的馬隊,月光將他們的甲胄照得亮閃閃。

方才說話的守衛回頭看到她還在,煩躁地推了她一把:“嘿,你看什麼看!趕緊走!”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守衛和同伴交換了個眼神:“嘖,真煩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前幾天我輪值的時候有一個金發女人帶著一個病懨懨的小姑娘來過這裡,聽說封鎖的消息後就往東邊去了,她沒戴紋章我不知道是不是賞金獵人。”

“……佩著雙刀?”

“佩著雙刀。”

羅絲家族的紅底黑鷹旗下,開道的執旗官和黑甲騎兵已經先一步策馬到了橋頭。

旅人識相地舉起雙手向後退,她最後掃了一眼對岸靠近的長隊,上馬扯起韁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