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仙也很給麵子地瞪大雙眼,嘴唇微張,期待又羨慕地等著韓氏開口。
韓氏將月仙母女歆羨的神情儘收眼底,心中那叫一個舒爽。她偏要慢吞吞地擱下茶盞,將這二人的胃口吊足了,方才輕啟朱唇,做作地道:“娟兒得了皇太孫殿下的恩賞,我這做娘親的豈敢亂點鴛鴦?更何況,區區眉州知州,難道還敢同皇太孫搶人不成?”
成了!如此一來,等他們回到眉州,三姐姐同知州公子的親事想必很快就會作罷。月仙眉眼俱笑,真心實意地為姚娟感到高興。
韓氏並不知道先前郡主伴讀擢選的內情,暗暗納罕學士府怎麼把月仙養得這般天真單純:娟兒眼看著有了著落,她居然還有心思笑,也不知道擔心一下自己的婚事。要是真有門好親倒也罷了,她一個不能說話的啞巴,就算是大學士的嫡親孫女,恐怕也隻有被人家挑剩下的份!
話說回來,五姑娘也是個可憐人。瞧這眉眼,過幾年想來也能出落得花容月貌。當真是可惜了。
韓氏打量著月仙的麵容,心想:如今娟兒眼看著就有了好前程,若是能順利入宮去,以後還少不得要仰仗京城姚家。若能哄得月仙和自己侄子親上加親,將來看在月仙的麵子上,何愁娟兒無人照應?
“嫂嫂,上回跟你提起過的,我那娘家的侄子,也就是娟兒她表哥,可得儘快考慮呀!”她也不管月仙就坐在下首,一門心思想著儘快敲定此事。
月仙聽得直發愣:自己女兒的鴛鴦點不得,點起旁人女兒的,倒是直截了當!
韓氏瞧她還迷迷瞪瞪,情急之下乾脆攜過月仙的手來,“多可人意的姑娘,等你三姐姐做了娘娘,再加上你祖父撐腰,嫁個踏實上進的夫君好好提攜一番,何愁日子不美滿?”
真沒見過這麼討嫌的人。
她把手抽出來縮進袖籠,快步躲到母親身側,怒氣滔天雖未明說,嘴唇已經撅的老高。
韓氏猶在勸說,“惹姑娘不高興,是嬸娘不好。但是話糙理不糙,五姑娘這樣的病,日後主理內宅可不容易。哪個郎君不愛家裡娘子鶯聲燕語……”
張氏臉色也陰沉下來,她的女兒,四歲開蒙描紅,五歲能念詩書,六歲懸腕練字,七歲過目成誦,被大學士捧在手心裡養大。跟著自己進宮去,太子妃一瞧見就不住地誇,直說連靜安郡主都比她不如。
韓氏這無知村婦,居然覺得月仙隻配嫁個身無長物的秀才?!
心中氣悶,卻不能當場發作,除了要顧及姚娟的臉麵,更因為韓氏所言確有幾分道理。
她這一雙兒女,如今可是京城人儘皆知的病秧子,月仙雖說隻是嗓子壞了,但能夠恢複成什麼樣並不好說。她芸州娘家的哥哥專程上京來診治過,當時就同她透了底:月仙能把話說流利就是最好了,至於嗓音語調,隻能看造化。
看造化……她的女兒要是真有造化,又怎麼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確如韓氏所說,月仙怕是不能嫁入高門的,縱有姚家支應,也難保夫君不生異心。門庭太低又過於委屈了女兒,還真是得從宗族親戚裡找,沾親帶故的人家才不致虧待她。
要找也是正經親戚家的子侄,絕對輪不到這個攀親都得拐上八道彎的秀才!
她半笑不笑地敷衍,“多謝弟妹關心了,月兒到底還小,二房她四姐姐還沒說親呢,做妹妹的總不好亂了次序,我們慢慢瞧著就是了。”
韓氏吃了閉門羹也不惱,五姑娘離及笄還有幾年,嫂嫂心氣高,這會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再等等也好,待侄子考下舉人功名,屆時進京應試春闈,正好名正言順地來拜見姚疏和姚嵐。
過幾年五姑娘大了,看誰著急!韓氏斂了袖子,順著她的話頭起身告辭。而張氏滿腹心事想著囑托月仙,聞言隻是虛應一聲,連打發侍女送客都沒顧得上。
月仙心裡煩得很,自打她生病,家裡上至祖母,下至院裡的做粗活的仆婦,都在歎息親事難說。每每見了自己便麵露憐惜不忍,仿佛說不上一門好親事,她的後半輩子就全完了。
母親在喚她,月仙怏怏地抬眼望過去,果然,又是要說婚事。
“月兒彆擔心,”她強笑著安慰,“還不至於像你族嬸所言,單憑你祖父在,夫家也萬萬不敢看輕了你。”
婚事婚事婚事……月仙煩躁地轉著玉鐲子,若今後隻能仗著祖父的威望過活,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意思。
更彆說祖父年歲漸高,她焉能靠祖父庇佑過一輩子?
母親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你父親在吏部考滿之後少不得再擢升,就是你哥哥,要是能儘早考出功名來,我也就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樅兒也不知怎麼回事,偏讀書缺點天賦。”她垂頭歎氣,“你和阿栩都是自小就聰明,可惜……”
可惜一個是姑娘家不能應考,另一個被姐姐連累,至今病入膏肓,藥石無醫。
月仙眼睛裡漫起酸澀的潮意,阿栩原該無病無災地長大,該死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她真恨不能代替弟弟生病,好把虧欠阿栩的一並還上。
如果她能和阿栩換換,那該多好。阿栩還可以照常讀書,反正喉疾慢慢調養總能緩解,而她呢,無知無覺地睡過去,也省的家裡長輩們成日為婚事懸心。
上頭兩個哥哥資質平平,家人皆心知肚明,姚家孫子輩的指望多半隻在阿栩。可如今……
如今阿栩中毒臥病,雖然暫且性命無虞,但康複如初卻遙遙無期,幾乎是斷送了長輩們的希望。
沒辦法代替阿栩生病,大概就隻能替他活著,方算是稍作彌補。
姚家不需要姚月仙,那她以後來做姚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