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荀娘 女閨秀躊躇滿誌要改裝(1 / 2)

07.女閨秀躊躇滿誌要改裝

戴春風回到明德宮的時候,薛放正陪著嘉寧帝一道看禮部的奏本。嘉寧帝凡事喜歡儘早預備,可巧新上任的禮部尚書苗洞明最擅長琢磨人心,早早將天子祭拜列祖列宗的事宜擬好了章程,特趕在年前來請嘉寧帝定奪。

嘉寧帝樂得苗洞明辦事妥帖,運起筆來批閱奏章都覺得格外順暢,“苗洞明是個聰明人,懂得規矩,且很會討巧。”

“說到這規矩,”嘉寧帝略一抬眼,就瞧見戴春風鬼鬼祟祟地貓在暖閣門口,“你才去探望過姚疏,今兒又打發他上姚家做什麼?”

薛放知道胡謅理由乃是大忌,心中暗罵戴春風真是蠢材一個,麵上卻還得端出一副淡定神情來,甚至和顏悅色地抬手招呼他,“你進來回話,照實說。”

戴春風要是還參不透皇太孫殿下話中的深意,那他就可以趁早卷鋪蓋滾蛋了。

暖閣裡兩位祖宗都得罪不起,他也來不及細想,先揀了幾句不妨事的講,“奴婢今日奉殿下之命去姚府,是為送一隻鎏金古銅花瓶給姚大學士,冬日裡用銅瓶插梅賞玩是最合適不過的。”

“孫兒此番送銅瓶其實是為了向老師賠個不是。”薛放接過話,謹慎地斟酌著措辭,把當日的情形敘述一遍。生怕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叫嘉寧帝發現他私下裡見到了姚疏的孫女還念念不忘。

幸而嘉寧帝隻是叫戴春風先出去,然後語重心長地叮囑他:“姚疏先是臣子,而後才是你的老師。恩威並施,德刑並行,方為馭臣之道。”

候著薛放出了暖閣,戴春風這才鬆一口氣,心想今後可得供好了這位祖宗,決不能再出紕漏。

正思忖著,他祖宗發話了,可這問題卻沒頭沒腦的,甚至還有些,不太合乎禮數。

祖宗問:“姚姑娘的話講得如何?”

這是個什麼問題?!虧他還專門仔細地觀察了姚三姑娘的長相和儀態!

戴春風硬生生地把嗓子眼跟前那句“姚姑娘清秀溫婉,嫻雅端莊”咽回肚裡,又搜腸刮肚地憋出一句“姚姑娘禮數周全,叩首謝恩舉止從容,不愧為大學士府上的閨秀”。

祖宗卻似乎並不滿意,皺著眉往遠處踱了幾步,末了突然腳下一頓,瞪圓了一雙眼睛問道:“你見到姚姑娘的時候,可曾有聽到什麼聲響?”

完了完了,這皇太孫殿下的差自己是真的當不了了。戴春風現下已經快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那姚三姑娘蓮步輕移,極為優雅莊重,她穩穩當當地俯身叩拜,釵環聲更是幾不可聞。

皇太孫殿下究竟想要自己聽見什麼?

“鈴鐺!”祖宗終於跟他急了,“我問你,可有聽見鈴鐺的響聲?”

“奴婢並未聽到……”他哆哆嗦嗦地,回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小了。都說皇太孫和氣,可這位祖宗的心有時比天上的雲彩還飄忽不定,難琢磨得很。

薛放打量著戴春風這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沒聽見就沒聽見,你下去吧。”

紅鸞接過月仙懷裡厚厚的一疊書冊,扭頭朝著藏書閣門口嚷道:“叫你下去,你還杵在這裡,莫不是存心裝聽不見?!”

要說今日還有誰比明德宮的戴春風更倒黴,那定然是姚府三夫人身邊的當歸。

張氏要她學著打理庶務,月仙自是不肯,縱著紅鸞一頓撒潑趕走了當歸。

決心代替阿栩而活,自然也要代阿栩念書考官。她虧欠阿栩太多,恐怕一生都還不完,若能得個一官半職撐撐姚家的門楣,至少也算還了父母和祖父母的養育之恩。

印象裡,有本講奇人軼事的書,寫到過女子改裝參加科考的故事,她埋頭翻找,終於尋到那篇《荀娘傳》。

據說大彰太宗皇帝在位時,曾有一位才女荀娘喬裝上京赴試,考下了舉人功名。

她的未婚夫不肯善罷甘休,此人雖名鄭仁,卻是個偽君子,一路追到京城,控訴荀娘悔婚欺君兩重罪狀,卻隻字不提自己如何哄騙荀父定下婚約。

幸而太宗赦免了她的欺君之罪,又特封荀娘為七品孺人。

可惜女子身份被揭穿,荀娘從此再無考試做官的可能。太宗皇帝隻是重新為她和鄭仁賜婚,便叫二人回鄉去了。一介才女困於內宅,當真可惜可歎!

不過,既然荀娘能瞞過搜檢官,她又如何不能?

忽有短促的“篤篤”聲響起,是綠鶯剛從姚娟處回來,屈指輕叩桌案,繼而征詢地望向她,“三姑娘問,皇太孫殿下賞的那隻銅瓶,可要給您送來?”

皇太孫。

在這個節骨眼聽到“罪魁禍首”的名號,比平時更叫她惱怒三分。月仙板起臉,罕見地沒有寫字條,衝著綠鶯脫口而出:“不必了!”

含混又喑啞的聲音驟然打破屋內的平和,月仙怔愣片刻,猛地轉過身去背對二人——她害怕看到她們眼中的同情。

兩個侍女麵麵相覷,紅鸞率先回過神來安慰她,“姑娘,姑娘!您彆傷心,您方才說得很清楚,真的!”

等月仙的聲音真正恢複如尋常人一般,已是嘉寧二十七年春天。

說是常人,實則根本不是小姑娘應有的柔美婉轉,反而低沉冷冽,更像男子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