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出門的時候,陳知覺已經站在陸圓家門口等著了。
開門看到陳知覺,陸圓沒說什麼,他那天說自己可以開車的時候沒有得到陳知覺的回應,莫名得了一個吻,今天看到陳知覺站在門口,陸圓並不意外,甚至覺得自己已十分鎮定,心臟跳動的頻率卻提醒他現在異於平常。
陳知覺說:“走吧”
陸圓就跟著上了陳知覺的車。
除去上次陳知覺喝醉,這是兩人自成年後第一次腦袋清醒的共處一車內。
觸景易生情,儘管陸圓已經極力壓製,當年晚自習放學後兩人一起坐在車裡的零星片段還是不斷湧入腦海。
車裡溫度高,陳知覺專注開車,陸圓小幅度抬手解開了外套扣子,陳知覺撇了一眼後又一開視線。
陳知覺問:“熱嗎?”
陸圓搖搖頭。
入場的時候陳知覺特意看了眼陸圓手裡的入場卷,不是他壓在杯子下的那張。
陸圓跟著陳知覺進場,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了來,陳知覺被團隊負責人老劉叫走,離開的時候看了陸圓好幾眼,陸圓點點頭表示自己完全可以一個人。
那天過生日的男生在陸圓旁邊坐下,陸圓禮貌地笑了一下,男生先把桌子上的水擺齊,每個杯子都統一花紋向外排隊站好才笑著跟陸圓打招呼。
男生直接問:“剛剛看你們一起進來,你是知覺哥朋友嗎?”
陸圓點頭。
男生接著問:“那你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啊”
陸圓回:“是很久前就認識了”
“上次過生日的時候,你不是跟著劉大哥一起過來的嘛,那時候我就覺得知覺哥是不是也認識你”
陸圓微偏頭:“嗯?”
男生打趣地說:“我偷偷眯了好幾眼,發現知覺哥一直在看你”
陸圓想要岔開話題:“上次的草莓蛋糕挺好吃的”
男生眯著眼笑了一下,接著說:“草莓蛋糕是知覺哥訂的”
陸圓安靜地坐著,垂下的眼睫遮住瞳孔,看不出什麼情緒。
男生又和陸圓閒聊了幾句,然後起身離開接電話去了。
周遭一片交談,推杯換盞的聲音,陸圓轉頭往四周看了看,沒看到陳知覺。
會場裡人多,暖氣足,呆了一小會陸圓就覺得熱,把外套脫掉,裡麵隻有一件白色短袖。
陳知覺的聲音先傳入耳裡,隨著眾人目光往台上看,陳知覺在對移動通訊技術進行簡單的定義解釋,幾分鐘後話筒回到團隊負責人老劉手裡,陳知覺從台上退下。
後來團隊負責人說了什麼陸圓沒聽清,隻看見陳知覺越來越近。
直到完全靠近,陳知覺問:“熱嗎?”
陸圓點點頭又搖搖頭,陳知覺說:“那現在走嗎?”
陸圓搖搖頭,兩人就待到了慶功宴結束。
陳知覺的車裡,陸圓還是穿著短袖。
陳知覺瞥了一眼後又移開視線,把車窗最後露著的一條小縫徹底合上。
“晚上有風”
陸圓垂眸,低聲說:“熱”
時間好像回到少年時代悶熱的夜晚,車裡即便開了空調陸圓還是覺得熱,兩個人又挨在一起,陳知覺像是不覺得熱似的跟陸圓講白天老師講過的重難點,又講自己做過的題型。
陸圓有時聽著聽著腦袋就開始暈乎乎,靠著車窗打盹,陳知覺發現後捏陸圓的手指,看到陸圓額頭的細汗問陸圓熱不熱,陸圓迷迷糊糊地垂著眸,然後兩個人就著悶熱的空氣接一兩個黏黏糊糊的吻。大多數時候都是陳知覺慢慢靠近,但也隻是唇貼著唇,隻要兩片嘴唇碰到一起,陸圓又覺得熱也不熱了。
汽車慢慢駛入地下車庫,陸圓抬手要解安全帶,被陳知覺按住了手。
陸圓抬眸,對上陳知覺那雙好看的眼睛。
昏暗裡其實看不太清什麼,但陳知覺離陸圓很近很近,陸圓能感覺陳知覺依然在靠近,近到陸圓屏住呼吸,陸圓覺得他一呼吸,氣息都要吐到陳知覺臉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圓偏頭,輕吐一口氣,這時陳知覺幾乎附到陸圓的耳邊。
然後他聽見陳知覺問“有那麼熱嗎?”
眼前氤氳一片,陸圓隻聽見自己的輕喘。
迷離中聽見腰帶扣的啪嗒一聲響。
起先陸圓並不愉悅,然後陳知覺吻他,一下一下地,壓抑著氣息說:“陸圓,放鬆”
陸圓儘量忽視著陳知覺的,強烈的存在感,但偏偏陳知覺要狠狠地動一下,猛的陸圓往上竄了竄,頭碰到車窗上,陳知覺注意到了,問陸圓痛嗎,陸圓眼底泛著水花,不說話,仰頭咬了陳知覺一口。
脖頸貼到車窗上感受到涼意的同時陳知覺又往深處探了探,雙重刺激讓陸圓一下就攀上了去,大腿顫抖著腦袋放空,隻感受到陳知覺在吻他,依稀中聽見陳知覺喊他寶貝。
睜開眼的時候,陸圓看到床邊桌上放著一杯水,起身坐著,手指捏著杯子,還是熱的。陸圓瞬間垂下眸,熱水的溫度順著玻璃杯傳到指尖,順著指尖傳到手腕,從手腕慢慢向上,就要漫延到心臟,陸圓覺得自己快要爆炸起來。
下一刻,徹底引爆陸圓的炸彈就來了,陳知覺直挺地走過來,蹲在陸圓麵前,問他有沒有哪裡疼。
陸圓喝了半瓶白酒,陳知覺來吃飯之前。
陸圓想同陳知覺剖白,不再一味逃避,想同陳知覺講分開的那幾年,想把皮肉之下愛著陳知覺的那顆心臟講給陳知覺聽。但陸圓又不敢,七年前是他提的分手,輕易接受陳知覺的喜歡後又輕易舍棄,少年人的愛戀像是突然被砍刀砍斷,粗暴又麻利,不拖泥帶水。
時間沒有抹平記憶,起先陸圓嘗試過忘記,刻意避免著去想陳知覺,但每一次的刻意,都毫不意外地起著反向作用。後來陸圓不再刻意,放縱著自己想陳知覺,無數次的回憶早已讓陸圓探明心跡,或許在八年前的那個黃昏,陸圓離開醫院的那刻就早已後悔。那時他想,陳知覺以後不要再遇見一個這樣的陸圓了。
後來他努力學習,考上了大部分學生向往的X大,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好像陳知覺從未出現在他身邊過。但有些東西悄無聲息留下痕跡,甚至讓陸圓有著不易察覺的改變。
酒精很快就上頭了,迷迷糊糊地陸圓想怎麼這麼快就醉了,他還沒等到陳知覺過來,還沒把自己要說的話告訴陳知覺,不對,陸圓腦海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自己要同陳知覺講什麼,喝酒壯膽的時候隻想同陳知覺表明心意,但根本沒組織語言,陸圓眉頭淺皺著,突然喝了半瓶酒早已超過他身體的承受能力,他的頭暈乎乎還很不舒服,忍著腦袋像被小錘敲打的痛陸圓又想應該要先道歉說對不起然後再說我愛你,主動親一口陳知覺,親臉頰就好了。這一想法冒出來後陸圓又立刻否決,不不不,自己這樣陳知覺一定會覺得奇怪,要不還是先說分開的那幾年,不行,你那幾年不是三兩句話就可以說完了嗎——就這麼醉熏熏地想著,開門聲響了。陸圓頂著紅撲撲的臉和暈乎乎的腦袋轉頭看,就見陳知覺走過來,視線越來越模糊,陳知覺走過來看陸圓臉色不對勁,問陸圓怎麼了,陸圓張口動了動,沒發出聲音就倒在陳知覺懷裡。
陳知覺叫了兩聲陸圓沒有回應,看到桌上被喝剩的半瓶酒了然陸圓可能是喝醉了。
抱著醉呼呼的人回到床上,陳知覺的手探了探陸圓的臉,筆挺地站在床邊說:“怎麼一個人喝這麼多酒啊”
聲音散在空氣裡,不知道是在問陸圓還是在問自己。
陳知覺轉動方向盤,駛入最右側車道,偏頭問陸圓:“所以那天到底怎麼了?”
他們要去家居店買床單,那天陸圓躺在床上睡得不安穩,皺著眉在床上翻來翻去,陳知覺湊上去問陸圓怎麼了,陸圓嗡嗡地說“床不舒服”陳知覺心一動,就把陸圓抱到自己家床上。
剛放到床上還沒五分鐘,陸圓就吐到了被單上,陳知覺立馬抱陸圓去衝洗乾淨,又問陸圓“還想吐嗎”
陸圓軟綿綿躺在陳知覺懷裡搖搖頭,依稀中意識到自己好像吐在了床上,第二天在陳知覺家的客臥醒來後才確切意識到自己確實吐在了床上,陳知覺的床上。
“沒怎麼”陸圓雙手捏著安全帶,不看陳知覺。
“那為什麼突然喝那麼多酒?”
捏著安全帶的指尖泛紅,陸圓小聲道歉:“對不起,那天吐在你的床單上”
陳知覺就要開口說沒事,瞥到陸圓泛紅的指尖又改口說:“晚上去我家”
空氣似乎靜止不動了,在那凝固的七八秒鐘裡,陸圓的胳膊不小心蹭到車窗,涼涼的觸感立刻讓陸圓想起上次他同陳知覺在這個位置做的荒唐事。
脖子和耳朵同一時間變了色。
陳知覺偏頭看了陸圓一眼又收回視線,嘴角慢慢翹起,打趣地說:“作為補償,幫我套一下床單”
床單四角輕盈柔軟地落在床上,陸圓一首捏著被子,一手捏著被罩,把被子塞進被罩裡去,然後捏著兩角,和陳知覺同頻地抖著被子。
一起一伏中陸圓對上陳知覺的眼睛,依舊是那雙好看到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眼睛,陸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慢慢升溫,被溫熱包裹著不想動彈。
陳知覺慢慢靠近,直到冰涼的手指貼到陸圓的耳朵上,陳知覺問他:“陸圓,熱嗎”
陸圓被耳朵上突然出現的一片涼激靈了一下,誠實地點了點頭。
而後陳知覺在陸圓耳邊緩緩打開手指,陸圓沒注意往左偏了一下頭,大半張臉就埋進了陳知覺的手掌裡。
悶悶地聲音從手掌裡傳出,陸圓說:“陳知覺,對不起”
空氣將這句話托到陳知覺耳邊後,陸圓就感受到比手掌還要涼的嘴唇。
一個莽撞又粗暴的吻,陳知覺甚至把陸圓推到了床上,撬開陸圓的牙齒,糾纏陸圓的舌頭,直到陸圓忍受不住漏出嘶地一聲,陳知覺整個人才泄氣般的壓到陸圓身上,低頭在陸圓耳邊問:“陸圓,你隻要說對不起嗎?”
身體貼著身體,雙方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和呼吸。時間似乎已經過去很長,又或許很短。事實上,隻要和陳知覺在一起,陸圓就不能準確估算時間過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