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帝嗯了聲，拿起其中一頁看了看，隨口問：“這些東西，你抄了多久？”

立在一旁的幾位教授講學兀自垂頭沒有說話，林瑄揣測他父皇話外之意，衡量著道：“兒臣一連幾日都在宮內潛心抄寫，連皇祖母那都隻去定省，屁股都沒捂熱便立刻走人，昨日寅時才抄完，今早就送來給父皇過目了。”

又怕清和帝不信，林瑄擼起袖子舉起自己的右手，給清和帝看指尖磨出的繭子，委屈道：“得虧那日父皇打的不是右手，否則兒臣這右手若是不中用、抄不完，又免不得要挨您一頓好罵……”

清和帝冷哼一聲打斷他：“這話你拿去給你皇祖母說說便罷，少來朕這裡裝可憐——彆以為朕不知道，你拿來的這一摞頂天五六十遍，裡頭多半還有老二替你抄的罷。”

林瑄訕訕噤了聲。

其實清和帝這話倒是不錯，林瑄自覺沒乾什麼壞事，當然也不可能乖乖領罰，二哥確鑿在他威逼利誘之下幫忙抄了幾遍，但父皇隨手一捏，連六十遍總數也能看得出來，這未免叫人暗暗吃驚。

事情至此，林瑄也索性承認了，放下袖管語氣蔫蔫地道：“父皇果真春秋鼎盛，眼力過人。兒臣這點小技倆根本瞞不過您。”

清和帝似乎噎了下，片刻才道：“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什麼事沒見過，從前你皇叔頑劣，也曾像你——罷了，舊事不提。臭小子打也打過了，今日便不再追究，你這筆賬等日後再算。”

一頓，招手叫給幾位大人賜了座，又道：“朕今日要你來，是看看哪位先生願意收你做學生，來日國子監開學，你便跟著先生好生再學一年，好好磨一磨你這散漫的性子。”

林瑄這才知道清和帝找他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他本以為過幾天大家統一麵試雙選，不想他父皇竟公然借著身份之便，提前為他走後門敲定了導師。

方才他行禮時留意了些，這幾位講學皆是朝中大員，上輩子也曾為朝廷建功立業，不消說，定是他父皇精挑細選勾出來的人物。

譬如這位周大人，今年不過四十出頭便坐任戶部侍郎，生得一副儀表堂堂的好相貌，為人最是剛正不阿。上輩子他出謀劃策，和林瑄一起抵抗到京城淪陷的最後一刻，如今看來，仍舊頗為親切——若是沒有那副嫌之又嫌的表情便更親切了。

林瑄瞅了一圈，幾位大人碰上他的視線，或垂目不言，或避目不談，竟都沒有說幾句場麵話的意思。

一時間裡，尚書房內竟靜得連茶氣蒸騰的聲音都聽得見。

好在林瑄本人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仍舊笑嘻嘻地施禮道：“父皇，兒臣素日頑劣，但卻乎早有悔改之意，今日來前便想求您恩允——兒臣想拜溫先生為師。”

溫春航，他父皇清和帝還在東宮時的東宮侍講。

也是上輩子嚴復微的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