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帝頗感意外:“溫先生為人嚴苛篤實,饒是朕當年在東宮時也難免被斥責。你向來散漫,朕也沒指望你給朕建功立業,說句不好聽的,若是受不了這般累,將來可不要來朕和太後這訴苦。”
林瑄趕忙道:“父皇明鑒!兒臣這次是真的要改了!”
說著並出四指,戳在腦側,站在清和帝麵前信誓旦旦道:“兒臣林瑄,在諸位大人麵前發誓:日後絕不逃學遛鳥、聚眾投壺,再也不把父皇的字畫拿來折紙鳶,不和同窗請客下館子……”
誓發到這,林瑄忽然遲疑了下,聲音逐漸變小,好似真在認真思考再也不下館子的可能:“不過四方齋的燒雞還是要吃的,這個暫且不算,日後生日筵席兒臣大抵也要隨份子,這個也不能算。”
清和帝看他萬分糾結的模樣,被氣得一笑,恨鐵不成鋼似的擺擺手:“荒謬!勸你在朕還沒騰出手打前快滾,否則可不是一百遍孝經這麼簡單了——此事朕再與諸位愛卿商議。”
林瑄卻並未依言照滾,有了上回的經驗膝行躲遠了些,重新重重拜倒:“父皇!不瞞父皇說,兒臣已不日向溫老先生送了拜帖去。先生念著以往東宮教學之情,不好拂了您的麵子,若當下您再為兒臣尋了其他好師傅,可不是要叫先生傷心?”
清和帝搭在玉柄如意上的手一頓,在聽到東宮二字時麵色微變,眯著眼看了他好半晌,忽然笑了,道:“朕原本道你怎麼這般堅持,原來是先斬後奏,假借朕的名義給溫太傅送拜帖去了。”
林瑄自知理虧,垂著腦袋,抿唇沒出聲。
左右幾位大臣更是不敢輕易插嘴天子父子間事,一時間裡殿內隻餘嫋嫋升起的熏香。
“算你小子運氣好,庫房新送來的如意朕舍不得拿它揍你。這筆賬,等朕改日再打。”清和帝話如此說,臉上氣極反笑,擺擺手叫林瑄退下:“滾到朕看不見的地方去。”
聞言,林瑄鬆口氣連連應聲,同諸位大人客氣地道了彆,在禦前太監侍候下走出上書房。
一出殿外,便見燒雞正捧著件外披等他。
見了林瑄,燒雞眼前一亮,三兩步跑到林瑄身邊,將外披仔細搭在少年身上,邊幫他係緞帶邊小聲道:“爺,招財進寶都已刷洗妥當,這會烤鴨已經叫人偷偷在南門口備了輛馬車,隻要您吩咐,隨時都能走。”
招財進寶便是林瑄從前向太後要來的兩隻白鸚鵡,說是賤名好養活,其實在取名時,也真有幾分要父皇多賞他月例的意思。
“這回手腳倒是利索。”林瑄滿意地拍拍燒雞的肩,“賞。”
“好嘞!”燒雞在前為他引路,笑得一雙豆眼都看不見了。
說笑間,林瑄抬眼瞧了瞧宮牆外東邊的天,眼下熹微初升不久,碎金燦燦的光如同傾瀉而下的雨,照得嫩柳換了一番顏色。
算來距離上輩子嚴復微黑化還有三年,除卻要和溫先生打點好關係,眼下還有一樁更要緊的事等著他去做。
林瑄把這件事稱作,路邊撿人,精準扶貧。
有從他二哥林瑱那偷來的腰牌,林瑄便衣坐上馬車,通過城門登記的記錄盤查,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皇城。
按照劇情,在這個時間節點前後,會有一個能夠左右朝堂未來動向的能人出現。此人流民出身,逃亡至京畿時因一手好字畫,被安國公嚴惟墉賞識收入麾下。後來一路考至進士,入了翰林院,在朝堂內平步青雲。隻可惜最後為嚴復微所殺,一身才乾就這麼徹底入了土。
林瑄覺得他還能從嚴復微手裡搶救搶救。
其實要撿他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這人不僅會蠻夷語,還在上輩子與突厥一戰中,以一介文臣之身統帥逐鹿軍勝績無數。
眼下正是春忙,京中不乏趕著牛車來往的百姓,街市裡人影攢動,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小巷深處。
林瑄出宮前換了一身常服,燒雞為他掀開車簾,少年絹秀順滑的長發被高高束成馬尾紮在腦後,一身翠意袍子,如同養在深府中不諳世事的小公子。
燒雞將手遞給他:“爺,到了。”
先陪著林瑄走了一路。
燒雞手裡拿著林瑄吃剩的糖葫蘆和幾塊糕,漫無目的閒逛了一會。京畿集市向來熱鬨,人群三三兩兩結伴而出,攤位前絡繹不絕的男女歡笑如同春日梁上的鶯燕,光是聽聽心情都舒爽了不少。燒雞聽見林瑄幽幽道:“燒雞,大庸如今,如何?”
這問題於他而言委實有些超綱,燒雞撓撓頭,不好意思道:“爺,我哪懂這個。我隻知道自跟了您以來,餓也餓不著了,凍也不受凍了,吃香喝辣的……連我都如此,那京城裡的百姓,應該差不到哪去吧。”
林瑄聽了,淡淡笑道:“你說的,卻也不算全對。”
說話間兩人走到一處字畫鋪前。